无礼?”他拆开了信,鸣觞见状微微侧过身去,只听丹阳侯低声道:“生当长相思,死当复来归……”他顿时明白是谁送了信来,看向鸣觞:“那人是遇到难事了?”
鸣觞道:“我只是个信使,别的一概不知。但他一再交代,必要颢天玄宿亲自看过。”
“我知道了,自会给师兄过目,你可以走了。”
鸣觞没想到他如此直白,并不在意信件如何,又提醒道:“为了寄出这封信,那人差一点跪下求肯了。非到急难之处,不止于此,阁下何不劳动贵足,多走几步?心中他意,只怕旁人难以领悟。”
丹阳侯顿生冷笑,道:“我师兄还在闭关,这信是谁所写,我一清二楚,他既然还有余力写些酸文,想来也无大碍。”
鸣觞叹了一声,道:“信我送了,随你们便吧。”他说了这许多话已经是看在秦非明一再哀求叮嘱的份上,若不是自己有些理亏,才不会这么辛苦白跑一趟。
学宗之人面前,丹阳侯不愿叫人看出一二,等人走了,他犹豫片刻,持了信去找师兄。才走到院子里,只见烛火归暗,浑然无光。丹阳侯将信摸了出来,看了一眼屋中,转身走了两步,又硬生生顿住了,暗暗思忖:若是无事,自然一切都好,一切都好,南泉林隐也撇不下面子求人送信,罢了,罢了。
当他又转身行来,只听屋子里低低咳嗽,十分苦楚,丹阳侯顿时一惊,道:“师兄!”他三两步进去,颢天玄宿只着了单衣,靠在床边木椅之中揪住胸口衣衫,似乎十分痛苦,丹阳侯顿时不生他念,按住他脉搏片刻,顿足道:“荒唐!你怎会一再行气不宁,逆冲筋脉!还嫌心疾不够么!”
颢天玄宿强提精神,苦笑道;“深更半夜,还要劳你来帮忙。”丹阳侯拦住他言语,恼道:“别说了!你先撑一撑,我去取了丹药!”他匆匆而行,转道炼丹之处,衣衫牵连之时,那信原本纳在袖子里,不料只一个转身从袖子里飘出来,落在丹炉旁边,灰边一卷,丹阳侯余光所及,一红一灰明灭之间,竟然燃起火光,卷了一团,飞灰轻飘飘落在青石地上。
他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救回,又想到师兄还在发病,恼了一声,匆匆而去。
鸣觞早早回去了,之间梦琼楼站在山洞外面,这一处是个极为隐秘的所在。江山如画早年磨练画技之时常常能在山野之间寻到特别之处,鸣觞站定了,往里面看了一眼,又看了看满面憔悴的梦琼楼,奇道:“你在这里发愣,怎么,里面出什么事了?”
梦琼楼半晌不语,只示意他进去看,鸣觞却不进去,只听着里面好一会儿没动静,道:“我也该回去了,再不回去,裕铂也该疑心我出事了。”
“你回去后……”
“半个字我也不提。”鸣觞冷哼一声:“至于你,当然是半道上自己跑了。我找不到你,到处找了一阵,只好回万学天府。”
梦琼楼松了口气,又道:“信……”
“我送是送了,颢天玄宿不在,只见到了他师弟。丹阳侯不好相与,不知会不会给了正主。”鸣觞眉毛皱起:“你代为转达吧,怎么还不进去?”
“我在等消息。”
“什么消息?”鸣觞一惊:“有人找到这里了?”
“等?龙君的消息,能不能放里面的人走,”梦琼楼沉沉道:“现在你明白了,我不能进去了。”
一面云镜徐徐展开,许多影子纷纷映照出纷繁光芒。秦非明一时间只觉得脑海里纷至沓来,皆为碎光掠影,一个柔缓的声音徐徐道:“玉千城知不知此事?琅函天暗排阴谋,挑动荻花题叶下毒在先,这说得通,玉千城呢,他为何不阻止?”
秦非明下意识咬住唇舌,苦恼之极,这个问题不该回答,他下意识知道这个问题若是回答,必然要在将来后悔。但他若是不答出来,眼下镜中之人就要立时发作,叫他痛苦不堪,他低低喘息几声,只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关在地下,怎么会知道!”
一声叹息,江山如画顿时涌起痛色:“你虽不在当场,但此事教你遭受折磨,事后你定然念念不忘,意图雪耻,更不必说玉千城折辱你至此,难道你还要为他隐瞒维护?”
秦非明隐忍不言,在幻术之中,他神智昏沉,防范大减,但一提及玉千城神经仍然是重重一跳,低低喃语,江山如画凑近去听,只听他反反复复只说“空回响”三个字,不由一怔,不过片刻,霜天玉珏忽然重重一跳,从秦非明身上乍现异彩!
“退开!”梦琼楼喝道:“你引动他的心魔,星宗的小子也要来了!”
江山如画不退反进,急念术决,点入眉心。秦非明露出痛苦迷茫之色,术法是他的弱处,毫无抗力可言,那个一直说话的声音只盘旋不去,一声声问道;空回响,空回响,你师弟送你两颗空回响,你为何不肯用?
只得两颗。给了他,飞溟自己就不打算用了。小宁本可以用一颗,用了那一颗就没有后面的是非了,不会引来丹阳侯,但那时候小宁不知道,一心只想给他和飞溟。
他不想用,因为他有颢天玄宿,两个人在一起要长久,就不可在要紧之处一声商量也无,他迟早会用,但是在那之前……
哈。一声冷笑遥遥响起,你这么相信,这么想讨好他?
秦非明一再摇头,讨好么,他只想要长久。长久的,属于他的另一程,小心翼翼的维护,直到……烈火燃烧,炽烈无比。他在火焰里煎熬,几乎濒死,那些火光的对面,只见颢天玄宿意怀悲叹的凝视他,视线沉重又冷静,纵容又不快,最后慢慢的,闭上了双目,不忍再看。
一阵寒意用来,秦非明咬牙切齿,拔剑相对,颢天玄宿不见了。周围什么都消失了,一阵清明的风吹拂而来,十分叫人舒服,他好像不知不觉间回到了昏昏沉沉的荒野,前面是倒在地上的梦琼楼,咏天涯受了重伤,鸣觞十分滑溜,抓不住人,却也不足以阻拦他了。
秦非明深深吸气,试图弥补一二:“我真有急事,江山如画对我援手过,事情一了,我自会去找你们。”
他不能再耽搁了,事情如此不顺,让他有不好的预感。就在此时,身后传来极为可怕的气势,江山如画清癯又沉默的站在树下,仿佛一直在那里观战。
天元与地织的对峙本就很特别,秦非明还没有来得及思索对策,鸣觞就从身后吹动箫声,蝴蝶鳞粉随风吹来,秦非明眼前一花,仗剑撑住:“我真的不能……”
——跟你们走。
“虽不能放你,送一封信倒是可以。”鸣觞吹了吹箫:“这样吧,送你的信,你把面具给我,两不相欠。”
江山如画正在为咏天涯疗伤,闻言道:“鸣觞,帮他去送。”
鸣觞叹了口气:“宗主之命,无有不从。”他从旁边看了看,竟然真的找到了纸笔,秦非明接过去,匆匆写了一行,又转过身,不用毛笔,只用指甲划过纸面。
当初离开万渡山庄,他也写过这样一封信,颢天玄宿看见就会知道。同样的一句诗,便是他们之间的暗号,信纸上的划痕,从前他故意弄得很显眼,这一次只有指甲掐出来,之要颢天玄宿见到,就会把女儿接回去,带到浩星神宫。
秦非明看了一眼江山如画,这里是江山如画说了算了:“这封信一定要让颢天玄宿亲自拿到,如若不成,后果不堪设想。”
“我们怎么知道你不是叫他来救你,说不定我连回来也不成呢。”鸣觞接过了信,秦非明神色一变,缩回手去,又看向江山如画,江山如画沉默许久,又道:“鸣觞,你尽快去,不要耽搁。”
秦非明道:“多谢你,这封信事关一人安危,绝无其他。”他说的十分凝真,鸣觞也不开玩笑了,又道:“好吧,我送就是了。要我带一句回话么?”
秦非明一阵恍惚,道:“不必。只是……一定要交给颢天玄宿。”他又说了一遍,仿佛怕鸣觞听不明白,这封信只有颢天玄宿才能懂得,他不能把所有信息明晃晃的写出来,但这遮拦也十分浅薄,江山如画不难残破,想到此处,冷汗涌了出来。
江山如画没有向鸣觞索要那封信,直到鸣觞离开,秦非明委顿在地,不仅中毒,伤势同样不轻,江山如画身为学宗宗主,岂是易与之辈,原本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至于如此——秦非明不由想起?龙君,?龙君在做什么?
江山如画很快给了他答案——?龙君成了暂时的无常元帅,或者说,利用那些人抗衡墨家的其他势力。
“他很想劝服我,暂且不去探求答案,”江山如画淡淡道:“现在想来,他一定是早就清楚,一旦有了答案,便有了这样的结局。”
秦非明低声道:“我知道,我知道……不该是如此……”火光突然消失了,模模糊糊的视线里挤进了清明,现实驱逐了幻术残留的碎光掠影,他站在摇摇欲坠的山石之下,洞穴将塌,强烈的冲动盖过了一切,他看向江山如画,江山如画神色复杂至极,道:“小友……”
“什么?”秦非明很快回过神来,潮热的血流过脸颊,慢慢凝成可怕的痕迹,他掠出洞穴,霜天玉珏紧紧禁锢他的手臂,发出不祥的震颤,秦非明顾不得这些,抬头望日,夕暮之色斑驳遍布,浓云四合,夜晚将至。
惊悸紧紧揪住了心脏,他浑然不知过了多久,五脏六腑都在狂奔之中作痛,说不出的凄惶缠绕不去,直到他在月光之下奔到紧闭门扉的茅屋外,心脏才停下来,诡异的宁静里,他伸手推过去。
门开了。血腥味扑出门来。
第 80 章 第八十章[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