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 他听见沉闷的“扑通”一声,是什么人无声倒地。
随后是元佑撕心裂肺的哭喊:“哥——”
——元佑匆匆跑进屋的时候,正看见屋内一片狼藉,满地刺眼的鲜血,哥倒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柄血淋淋的长刀。衡远手下那只走狗正背对着他,翻箱倒柜,找着什么。
元佑脑中嗡一声,一片空白。
他也记不清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只知道再清醒过来的时候,自己正高高地举着斧头,要再朝着倒地的男人劈砍下去。
那男人被他骑在身下,头颅不知被砍了多少下,脑浆迸裂,不成人形。
元佑咣当一声丢下斧头,睁大了眼睛,抬起双手,看着自己满手的血。又忽然想起什么,连滚带爬地在血泊里冲过去,跪坐在地,双手颤抖地、紧紧地拥住哥,不住地张嘴,却只能发出几声破碎的音节。
“哥啊……哥……”
元佑已说不出其他的话,他朝着自己的脸,狠狠地锤了下去:“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哥……”
“哥……哥你疼吗……”
吴云几乎已经感受不到这剧痛了。
他仿佛全身浸在烈火之中,被一寸寸地吞噬。这江山千百年,有无数像他一般的兵被风云寸寸掩埋了身躯,待铭记他们姓名的人也终将死去,这世上就再不会有他们存在的痕迹。
就像哥,就像崔武、石头……
或许叛军的铁蹄终会踏上这片他所保护的国土,或许会有人踩在他尸骨化作的黄土上,厮杀着呐喊着,将那些逆贼的利刃斩断。
但这一切都不再与他有关。
幸好元佑还活着,还有元佑,代他去看看他死后几十年的世间,代他去完成那些再也无法亲手完成的事。
“元佑……”吴云几乎听不到自己的声音,有什么东西正从他的胸腔中盘旋着飞走,“信……缝在我的衣襟里,你……”
元佑却立刻听到了这气音,他泣不成声,双手颤抖着扯开吴云的衣襟布料,将里面妥善珍藏的小圆筒小心翼翼地收起。
咣当。
在他翻动之时,一面铜镜同时掉落下来,那是哥随身带着的。
吴云几欲归入死寂的心脏,忽然再次剧烈地跳动了一下,他慢慢地伸出手,在镜面上划动几下,缓缓出声:“老方……”
镜中传来男人陌生的嗓音:“阿云?怎么了,你在哪?”
“老方……”吴云慢慢地笑起来,咳出血沫,“你不是老方,我三年前就知道……”
镜中沉默了一下。
男人的声音忽然急促,似乎料到了什么:“今天……是今天?你是在今天死亡……你在哪!别动,我去找你!”
吴云不答。
“阿云,阿云你在哪!回答我!”
元佑泣不成声,哥安静地躺在他的臂弯里,听着镜中人焦急的狂吼,慢慢地唇角上扬。
孩子的哭声在院门口响起。
屋外匆匆跑来一个人影,元佑红着眼睛抬起头,那农妇竟迷迷糊糊地跑了回来,看着满屋的血迹,骇得呆愣在原地半晌,哭出声来:“对不住,对不住对不住……俺也是没办法,男人不回来,只剩下俺一个……他们对俺说,只要照做就有银子领……”
“你这毒妇……”元佑已经连嘶吼都没了力气,“哥……和石头是玉关城的战友啊,是你男人的战友啊……”
妇人瘫坐在地,爬过来几步,不住磕头。
“嫂子……”吴云慢慢出声,“石头他……过得很好,玉关事情多,暂且还回不来……”
元佑瞪大了眼睛望着他,张了张嘴,忽然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心口,剧烈地喘息起来,哭声喘声混杂在一起。
在二人的哭声里,铜镜的喊声中,吴云的瞳孔慢慢黯淡下去。
最后这一句,他也不确信自己究竟说出口没有。
“哥,咱俩一起投胎去,下辈子,咱们投胎成一家人,亲兄弟……”
但他确信。
哥确实听见了。
不知过了多久。
远方渐渐破晓,院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那是官兵们步步逼近。
农妇还在哭。
元佑小心翼翼地放下吴云冰冷的身子,木呆呆地站起身来,慢慢地拎起了染血的斧头,走向农妇。
他五官狰狞扭曲,举起斧子就要朝着啼哭不止的妇人砍下去,却忽然被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惊醒。
“娘——”
元佑如梦惊醒,他一低头,正与一双惊恐的黑眸对视,孩子扑过来,依偎在娘的怀里。
元佑举着斧头往后踉跄几步。
他咣当一声扔下斧子,朝着吴云跪倒在地,重重地磕了几个头,飞快起身,大步远去,迅速地翻窗而出,顺着后墙翻出去,在官兵们的围捕声中,踉踉跄跄地一路狂奔,栽入隐蔽的林子里。
元佑在小溪旁洗衣女们的惊呼声中,跃入水中冲掉身上的血腥,又抢了几件男子衣物,很快消失在女人们的视线尽头。
第八十章 将军令·天明[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