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便不玩儿这些伤神的了,给本宫也拿纸笔过来。”
贵妃何时擅画了?
老总管一头雾水地呈上笔墨纸砚,拿着拂尘恭敬站在一旁,小宫女们不懂事,也纷纷围过来瞧,你一言我一句地小声议论着。
春风里辗转着满园花香与少女们细细的议论声,不时飘出一两声新奇的笑。
不多时,李暮云长舒了一口气,搁下笔:“娘娘,晚生画好了。”
“多谢你了,正好本宫也画好了。”
雁妃也笑吟吟地搁了笔,双手抓起宣纸一亮,满园忽然寂静。
李暮云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娘娘手里这张画实在惊天地泣鬼神,生生勾勒出几分狂草的感觉,只依稀辨认出目口鼻——实际上也的确只画了一张鹅蛋般的脸,上面写着目目口鼻,额头上挂着一条条串珠的什么东西。
一个小宫女噗嗤笑出声,连忙四下看看,捂住了嘴。
少女们年纪尚小,这一笑,立刻引得其他憋笑的少女笑出声。
老太监轻咳一声,斜着眼睛:“大胆……”
“没事。”雁妃瞅瞅自己画的东西,笑个不住,“本宫这画就是好玩儿,图个乐。”
雁妃一笑,这宫女太监们也笑,满园顿时笑作一团。李暮云一向性子内收,当着众人的面甚不好意思,只知道傻愣愣地低着头,他忽然见一个穿盘龙锦绣常服的男人在一群宫女太监的簇拥下缓缓走来。
龙纹?这是哪位大人物?
老总管眼尖,立刻轻咳一声,率先拿着拂尘弯腰:“陛下。”
小宫女们哪里见过皇上,纷纷睁大了眼睛,跟着弯腰,李暮云也连忙低头行礼。
这位就是九五之尊?此时此刻就站在他眼前?
“这么欢快,是笑什么?”他听见陛下出声问道。
“臣妾画了一幅画儿。”雁妃笑盈盈拎着宣纸。
“爱妃真是画技清奇,这是谁?”
“这是陛下呀。”众目睽睽之下,雁妃笑着指向画中勉强算人的生物,“你看,陛下的眼睛鼻子……陛下的冕旒。”
皇上那边沉默着没吱声。
李暮云深深低着头,不敢抬头,感觉自己要昏过去。
李暮云揉着发酸的手腕回画院的时候,已是月满星河,宫灯盈盈。他推开门,忽然听闻清雅一声:“辛苦了。”
屋里坐着个与他容貌相似的男子,稍年长些,正笑着看他。
“哥。”李暮云惊喜过去,见哥还拎了些酒过来,心头一暖,“哥怎么来了,乐府不忙?”
“听说你今天跟他们出去给宫女画像了,讨了壶酒犒劳犒劳。”李朝云笑着倒酒,“如何?”
“画像倒是顺利,只不过……忽然来了个娘娘,中意我的画,要我给她画像。”
“画像,岂不是好事?”
李暮云摇摇头:“这边我画,那边娘娘也画,我一看,她画了个勉强有人形的东西……”
李朝云慢慢倒酒:“莫非画了个怪物?”
“不,”李暮云压低声音,“正看着呢,皇上来了,也问是什么。”
李朝云手中酒杯晃了晃,笑着喝酒。
“她说是皇上。”
传闻天子自打染病之后,一直性格阴沉不定,这娘娘竟敢如此调戏九五之尊?
对面李朝云正喝酒,险些把酒咳出来。他咳嗽着擦擦嘴角:“皇上什么反应?”
“皇上好像不太高兴,问寡人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李暮云细细回忆着,琢磨不透,“满园都正惊恐着,我就听娘娘很坦荡地承认了,好像全然不惧皇上。”
“之后陛下摇摇头,好像很无奈,走了。”
“哥,都说这皇上阴沉易怒,我看也并非如此啊。”
李暮云莫名地松口气,拿着酒杯笑,却见兄长笑得无奈:“那是对娘娘,又不是对你。”
“我们和嫔妃不同,到底是草民,天子一怒,镰刀割草岂不是一句话的事?进宫不易,凡事小心些。”
李暮云听着背后发凉,连忙点头。
兄弟俩斟酌对饮,又说了些家乡事,这时候江南一带应是处处春光了,老宅子也该藏着不少蛐蛐儿,那是他们小时候顶喜欢捉的。
“哥,虽说进宫好……”说着说着,李暮云鼻子发酸,“我想家了。”
“这就是我带你进宫的原因,长长见识。”李朝云肃然道,“志在高远,不能拘泥于家乡一隅。”
他端着酒杯,看看自己这个性子优柔寡断的弟弟,无奈一笑,抬手拍拍李暮云的肩膀:“哥也想家,等咱们在京城攒够了名声,见识了各路画艺琴艺,就回家乡去。”
“好。”
这酒桌上终究只剩下他一人对影的时候,李暮云常常会想,是不是这世间事物,恰如月阴晴圆缺,永不会十全的美好?
故而话不可说太满,心不可太得意,以免仓促跌下时落差太大,像他这般绝望无措。
一语成谶。
怎么……这些忽然冒出的念头都是什么意思?
自己大抵是醉了吧。
酒过三巡,喝着喝着,李暮云再放下酒杯的时候,兄长的身影却微笑着渐渐消散。李暮云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扑过去捉,如同捞碎水里月一般徒劳。
“赐死——”
一声惊雷乍破脑海。
哥死了。
李暮云忽然清醒起来,这一切都不过是他在宫里的梦。
他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是泪流满面,不由自主地开口说话,是那鬼魂大大咧咧的腔调,在外人眼里恐怕显得极怪异。
“醒啦?”
第八十九章 玉佛·御画师[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