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平线上,黑色渐渐褪去,变成了淡淡的青色,天地之间朦朦胧胧的,像是蒙了一层雾霭似的,犹如浸润着诗意的水墨画。
马车停在宽阔的广场上,四面高墙环绕,红墙之上矗立着巍峨的金色殿宇,重檐飞瓦,古朴庄重,黯淡的天色也压不住它磅礴的气势。
到了这里,滢方便要下来了。
外面还飘着小雪,丝丝点点落在她的脸上,冰冰凉凉的,似乎把她从梦里忽然拽回了真实世界。贴身小厮宋启马上为她撑起了一把白色的油纸伞,她抬头望着午门,鲜亮的黄色就像一道佛光似的,倏得照进了她的心里,让她的心为之猛烈地跳动了起来。
从今以后,她怕是绕不开这高高的城墙了。
耳边响起浑厚悠远的钟声,滢方知道,此时已经卯时了。
她从东侧门进入,路面已被宫人打扫,积雪堆在夹道两侧。她走得不急不缓,黑色官靴踩在金砖上,颇有些沉重,像极了她此刻的心情。
不知是不是因为太冷,她的腿禁不住打颤。她吸了一口冷气,尽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她可不能让自己的这副胆怯样落到他人眼里。
“宋滢方!没想到你今日竟会上朝来。”突然,滢方的身后传来这样一阵嗤笑声。
滢方没有错过话语中的不怀好意。她极不情愿地回头,微笑,作揖,礼貌得滴水不漏,“秦大人竟然来得这样早。”
幸亏她事先早有准备。
眼前此人,二十多岁,着一身蓝色朝服,戴紫织成云鹤花锦绶,虽相貌平平,举手投足却有种恣意的潇洒,让整个人都有了种不俗的意味。
他叫秦逸,字伯渊,任大理寺寺卿,是二皇子萧珏的得力助手。其父秦景人乃江南第一富,传闻富可敌国,当年皇上修缮潭泽山上的殿宇钟鼎阁时,就是秦景人出资的。而在那之后,秦伯渊就进入了宦途。
秦伯渊愣怔了片刻,宋滢方突然对他这么客气,他反倒不习惯了。
他嘲讽道:“我向来都是这个时辰来的,只是你不来上早朝不知道罢了。”
宋滢方点头赞叹道:“秦大人果然是位好官,为小官所不及!”
秦伯渊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他以为这是宋滢方使出的新花样,有些恼怒,“宋滢方,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的小伎俩,你最好别让我抓到什么把柄,否则的话……”
秦伯渊冷笑着从宋滢方的身边擦肩而过,他故意撞了她一下,害她后退了几步,险些栽倒在地上。
滢方委屈,她可什么也没干啊。
她叹了一口气,望着前方的路有些头疼。也不知道宋滢方张扬跋扈的性子到底得罪过多少人……
她去的早,到殿外时只有三五个朝官。
雪渐渐停了,东方泛出鱼肚白,一缕金色的阳光从地平线上冒出来,打在文华殿绿色的琉璃瓦上,泛着璀璨的光。
朝官渐渐多了起来,大多在攀谈,极少数紧锁着眉头缄默不语。滢方就是这极少数中的一个。倒不是因为她的心中装着国家大事,而是她一想到作为女子,马上要登上朝殿,全身的每一滴血液和每一寸肌肤都变得异常地紧张起来。
一位模样臃肿的官员挪动着步子走上前来,笑眯眯地说:“宋大人,好久不见啊。”
滢方在脑海里搜索着他的信息,他五十岁左右,矮个头,胡须刮得很干净,白胖白胖的,小小的眼睛仿佛睁开都很艰难,笑得有些渗人,应是她的上级兵部尚书何其芳了。
“大人。”滢方作揖,她笑道:“近日琐事缠身,昨日下官曾派下人去府里拜见,怎奈大人不在,不知消息可有带到?”
她要来上朝,自然得事先谒见上级。但她恶补礼仪常识都来不及,怎会有时间拜访何其芳?她懂得为官之道,所以让宋元备了些绸缎和茶叶送过去。绸缎和茶叶都是江南贡品,太子赏赐的。
何其芳的眼里闪过一缕精光,依旧笑眯眯地说:“昨日有些公事缠身,一直留在衙门到傍晚,回府听下人们说了,你肯上进是件好事,以后若有什么问题尽可以找我。我和你父亲也是好友,算你半个伯伯,不用跟我客气太多。”
滢方自然感激不尽。
不过,提起宋枭,他早已巡视回来,站在一众大臣里,众星捧月。
自开国起,朝廷一直重文轻武,导致武官稀少,到了如今,中枢能够独当一面的武官就只有宋枭一人了。他成了一块香饽饽,朝廷上下莫不想与之交好。
宋家是将门之家,宋枭原想让宋滢方也学武,奈何宋滢方实在没有武学天赋,只能谋个文官暂且当着。但若宋滢方将来不能入阁拜相,恐怕宋家真的会就此颓败下去。
滢方不在乎这些,她姓曹,宋家于她而言又有什么干系呢?她有自己的目标在。她知道,她即将要走的路,会比以前难走万分,她一定要慎重再慎重。
“宋大人!宋大人……”
滢方的思绪被一阵激动的惊呼声所打断,她抬头,一个模样青涩的男子穿过人群向她小跑过来,脸上尽是见到好友的兴奋。
滢方知道他,他是宋滢方的至交好友李赫衍,原是英国公之子,现在宗人府担一虚职,今年刚刚十六,比滢方还要小一岁,却也是京城臭名昭著的纨绔。宋滢方曾经做过的坏事,多半也有李赫衍的功劳。
滢方见朝官们纷纷朝她这个方向看过来,连忙将食指放在嘴巴中间,示意李赫衍声音小点。
文华殿前不可大声喧哗。
李赫衍闭了嘴,连忙跳到滢方身边,上上下下打量着滢方的模样,“滢方兄,你不是在养伤吗?为何今日会上朝来,你不是最讨厌这些了吗?”
李赫衍凑得很近,滢方发现他果如京城传言般皮肤皙白,肌肉玉雪,身形稍稍有些瘦弱,似一个文弱书生。但李赫衍显然不可能像肉眼看到的这么单纯无害。
滢方不自觉地退后了一步,道:“之前确实不甚喜欢,但这次伤病过后,想通了不少事情,心想或许上朝参政也很好玩。”
李赫衍愣了愣,片刻后眉头微展,指着滢方不怀好意地笑道:“滢方兄,我知道了……”
嗯?知道什么了?
李赫衍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滢方有些不明就里,她可什么都没说啊。
李赫衍很自然地将胳膊搭在滢方肩上,凑在她的耳边低声道:“你是不是想握一点实权,好摆脱宋将军?又或者,想惩治徐长善那厮?”
滢方故作惊讶之态,“竟然不小心被赫衍兄猜到了……”
李赫衍露出一个得意的微笑。须臾,他问:“滢方兄一会儿下朝有事吗,红衣阁的汀兰姑娘这么长时间未见你,每天都抓着我问你的行踪。要我看,择日不如撞日,下朝我们就去喝红衣阁的花酒。”
滢方心里一惊,面上却仍是笑道:“我前段日子不是在养伤吗,怎好去见她?要是她见到我额头上的伤,指不定怎么心疼我呢。”
“行行行,知道滢方兄最讨汀兰姑娘喜欢,那你觉得怎么样,一会儿红衣阁,我请客?”
滢方还没想好怎么应对这个突然出现的汀兰姑娘,随便扯了个谎搪塞道:“一会儿还是赫衍兄先去吧,我父亲这几日看管我看管得紧,又交给我很多事情做,怕是要等过些日子了。”
李赫衍叹了口气,递来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他低声嘟囔道:“要我说,宋将军真的太过刻板严厉了,好歹你也是宋家嫡子,平时不照拂你便算了,偏偏还各种惩罚管制。”
滢方断定,宋滢方定是平时在李赫衍面前说了不少宋枭的坏话,所以他才会如此不加遮掩地说宋枭的不是。
她心里觉得好笑,却依旧顺着李赫衍说下去:“我摊上这样的父亲,可真是倒霉,哪像赫衍兄,英国公府哪个人不顺着赫衍兄的意思。”
“那可不,我们家几代单传,可不得把我好好供着……”
滢方和李赫衍又胡扯了些,执事太监从文华殿内疾步退出来,尖利着嗓子叫道:“太子殿下驾到,众臣早朝。”
滢方低着头,随着一众官员鱼贯而入。
在这里,能上朝的都是四品及以上官员,滢方的兵部右侍郎自然也算不上什么大官,她站在了朝官中间偏后的位置上,不怎么起眼。
周遭都是京城数一数二的权贵,她低着头,不敢四处乱看,一颗心怦怦跳着,仿佛下一刻就能跳出来似的。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文
第三章 首次上朝[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