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人原来是泼教飙受堂堂主丁戈,一个月前受教主之命,携堂内高手来到黄石山北麓王家夼的一套大院之中,其时灼想堂堂主殷唤曙已携堂内高手到此,丁戈向殷唤曙询问所来何事,殷唤曙也只是奉命到此,知道教内将有大动作,但具体计划并不知晓,随后几天坑行堂那爵、腐识堂干超均携高手到来,四堂百十号人被命令不得外出,等候指示。
泼教总舵在教主之下有二圣史八煞堂,各地另有十六分舵,其中八煞堂又分上四堂和下四堂,上四堂吞心、溶神、垦魂、震魄直隶于总舵,其内人数不多,但均属精英,下四堂飙受、灼想、坑行、腐识分处各分舵,较之上四堂人员混杂,恶习众多,除了堂主和几名高手有些真才实学,其余人众功夫差了不少。泼教教义诡异,是以众教徒行事怪诞残忍,为江湖人所不齿,六十年前泼教势力如日中天,将各正道门派压制得抬不起头来,可忽然间销声匿迹,一时传为江湖异事,如今虽是卷土重来,但较六十年前之声势已是如烛见日。
王家夼这一众人等具是亡命之徒,身上歪风邪气不少,哪里是能在大院里呆得住的,每逢夜里,东市酒楼、妓院、赌场里都有这些人的身影,虽然教中严令不得外出,但如何拦得住他们的酒色财气,仅仅是使其稍稍收敛,不至于捅出大篓子罢了。
这丁戈是个好色之徒,才来钟玄一个月,就把几家知名的妓院睡了个遍,他问柳略觉无趣,总想找个机会采采鲜花,可巧孤星乍现那夜,云大山给众学生放了假,司天监几个女孩子相约来逛东市,就被丁戈盯上了。丁戈之所以没有立即对众女孩下手,还是碍着教中严令,可规矩挠不了心痒,几天无事,丁戈在院中百爪挠心,对朱珠和王因然昼夜萦怀,终于色堤大溃,找了几名手下趁雨夜潜入司天监,迷翻了朱珠和王因然,抄近路翻山回王家夼。
朱珠一路颠簸,竟自醒转,惊恐之下大声呼救,丁戈手下立即点了朱珠的哑穴,还不放心,又在她嘴里塞了一团破布,这一阵折腾下来,常余三人已然接近,丁戈下令埋伏下来,让三人过去也就是了,没想到刘得川耳聪目明,来到近处居然发现异常,常余更是猛地站起,手下人以为己方已然暴露,这才出手攻击,引出了一番剧斗。
丁戈被水团困住,挣脱不开,活生生被憋晕过去,待醒转,天依然黑着,细雨仍旧不紧不慢地下,而自己已不在刚才打斗之处了,他心中也有些许恐惧,今夜遇到这事常理无法解释,十有是鬼魅作祟,他是个迷信人,忙不迭地作了一个四方揖,嘴里念念有词,无非是祈求哪路神仙保佑自己。
丁戈有些后怕,倒不全是因为撞邪,毕竟自己被外人看见,恐怕有碍教内大事,可如今这情况他再也不敢回身寻找常余众人,干脆破罐子破摔,先回王家夼大院再说,他看到手下或躺或趴,忙上前逐一拍醒,几人起身不住嘴地询问丁戈,被问得恼了,他大骂了几句,手下乖乖俯首,跟在丁戈身后怏怏而回。
飙受堂众人走开后,阴暗处走出一个瘦小的身影远远地跟着众人,他脚踏湿草声息皆无,仿佛全然融入雨声之中,雨水落到身上纷纷避开散落,衣衫没有半分潮湿。此人早在朱珠呼救之时便随同另一人赶来,在常余遇险的瞬间困住丁戈,随后借着常余翻身查看蒯刘之际,将飙受堂凶徒带到此处,留下那位同伴在常余那边。他尾随丁戈翻过黄石山北岭来到王家夼,众人进了一套高墙深宅的大院,他转到一处僻静的角落抬脚踏去,只见周围的雨滴汇集到脚下聚成几级台阶,那人踩着水阶一步一步走上墙头,踏过之后水阶兀自落下。他探头看看院内无人,径直走上院墙,接着往掌灯之处走去,履山墙步房顶,每到无处踏足之地,雨滴就汇聚在脚下,如履平地一般来到泼教众人的卧房顶上,驻步细听。
丁戈回来后虽然郁闷至极,但摄于教中严令不敢声张,钻到房间里便不再出来。四位堂主一人一间房,另三人全都不在屋,各堂手下分别睡在四个大屋,现在也只零星几人在房内喝酒掷色子。飙受堂的喽啰们回到自己屋里,屋内四人看到他们浑身是伤,放下手里的色盅纷纷询问。自己人好说话,几人添油加醋地把这一夜遇到的怪事告知留守四人,四人顿现嘲色,心里暗笑自己堂主竟会如此狼狈,嘴里讥讽这几人大惊小怪,牛皮吹破,说若是自己遇到这事,拿出在哪哪买的灵符隔空一祭,管保邪祟消除。众人在屋里扯东扯西,嘴里乱七八糟的,房顶那人再听不出什么重要信息,他不便久驻,翻身回程。
也不知是因为火把照耀还是火冒三丈,朱珠玉面通红,刚一松绑就狠狠拧了常余胳膊一下,疼得常余一蹦多高。竹声在旁边看着既心疼又来火,一把推开朱珠,怒斥:“你干什么!”
朱珠小姐脾气,被哭翻司天监的小姑娘推了一把,一个趔趄险些摔倒,胸中火上浇油,话也说不出来,气得伸手便去揪竹声头发。竹声护兄心切,一改往日乖巧模样,毫不手软地也扯住朱珠的头发,两个女孩撕扭在一处,尖叫之声不绝于耳。
常余赶忙上前拉架,倒是瘦弱的竹声力气大些,朱珠渐落下风,常余半天劝不开二人,干脆一把搂住竹声细腰,一挺身将她抱开,竹声手里一紧,顺势薅下朱珠一把头发,疼得她一声尖叫。
朱珠吃痛更恼,看看够不着竹声了,两只手如铁钳一般在常余后腰狠狠拧了两下,常余吃痛躲闪,一步没踏稳,抱着竹声就要栽倒,他怕摔着竹声,半途拧腰让自己后背着地,上边给竹声身体一蹾,嘴里“吭哧”一声,感觉肺炸开了似的。
朱珠趁二人摔倒之际冲着竹声乱踢,常余忙翻身护住竹声,自己背上屁股上狠狠挨了几脚。
竹声见常余为护自己再次挨打,心中大急,又要站起来与朱珠厮打,却被常余牢牢摁在地上,这一下心疼加委屈,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朱珠怒气未消,右脚仍不住朝常余踢去,一脚力使得猛了,支撑脚一滑,扑通一声摔在地上,她一个姑娘家又惊又气又打又踢,已是筋疲力尽,但心中委屈实难发泄,坐在地上也是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常余虽说挨了朱珠几脚,但女孩子能有多大气力,一些皮肉之苦而已,但两个女孩儿放开嗓子嚎啕大哭,争先恐后竟似要在这上头也分个高下,他实在手足无措,最是见不得女子哭泣,美人泪断肠汤,常余头疼欲裂,嘴里只有翻来覆去劝道:“别哭了,哎呀,都别哭了!”
二女哭了一阵,竹声先收住眼泪,此时常余还保持挡着她的姿势,见哥哥如此维护自己,心头一甜,登时飞霞满面,缩在一旁再不敢触碰常余的身体。
朱珠坐在地上恣意宣泄。她晚上好端端地睡着了觉,忽然感到背后剧痛,随之气闷难耐,睁眼一看,自己居然被人扛在肩膀上奔跑,周围一片漆黑,雨水浸透衣衫,凉凉地贴在身上好不难受。她一惊非小,意识到遇上了危险,忙满吸一口气,放声尖叫。扛着她的人吓得一栽歪,把她摔到地上,朱珠一口气还未喘匀乎,嘴里便被塞了一团臭布,闻之欲呕,这一呕又喘不上气,她只能强自克制,但一颗心早被吓得要跳出胸膛。劫匪还有同伙,催促快走,那人又扛起朱珠,朱珠哪里肯干,虽然手脚被绑,但她卯足了劲儿扭动身体,那人一时竟无法抓住朱珠,旁边人又出馊点子,随即后脑剧痛,人又昏了过去。待再次醒转,只听得不远处窸窸窣窣传来拨草之声,朱珠下意识地想大声呼救,无奈嘴里塞着臭布,只能发出“呜呜”的闷响声,微光中只见一人倒似更加惊恐,居然转身跑掉了。那人一跑可好,身边除了沙沙的雨声再无半点声音,朱珠又“呜呜”了几声,山林里万籁俱寂,没有一丝回应,怕黑的天性如今如潮似涌般袭向朱珠,她不得不在恐惧中生生挨着。过了一阵,远处传来火光,让因冰冷和惊惧而抖成一团的朱珠顿觉温暖,待来人接近,火光下认出常余,旁边跟着那个和他不清不楚的小姑娘,朱珠再次呼救,常余这才解救朱珠,但朱珠见到常余后莫名其妙地不喜反怒,满腔委屈毫不客气地发泄在他身上,这才引起二女一场撕扭。
朱珠嚎了个痛快,心里舒服了不少,她渐渐收住哭声,看了看身旁尴尬的常余,又看了看躲在一边的小姑娘,酸溜溜地对竹声说道:“对不起了,刚才不应该打你相好的,是我不对,给你赔礼道歉了。”
竹声本来性格腼腆柔顺,要是有人对她打打骂骂,她最多也就是赌赌气躲得远远的再不相见,今夜看到朱珠对常余动手,直比辱她欺她更重百倍,她也不知哪里窜上来一股戾气,为哥哥打了自己人生的第一架,此刻蛮劲早过,在常余的呵护之下既甜蜜又羞涩,正躲在一边不知所措,听朱珠虽向自己道歉,但是酸溜溜得听着好不别扭,一羞一妒,竹声再也不看二人,头扭到一旁再不吭声。
常余看到朱珠平静下来,心头千钧重担这才放了下来,他向朱珠询问遭遇,朱珠手揉头皮把事情简要说了一遍。
刚才这么一闹,大家都把王因然忘在了地上,常余忙起身查探。王因然身材窈窕,五官秀雅,平日里温婉内敛,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文墨之气,在司天监男生眼里,她是仙女一般的人物,私下里追求者甚多,据说连未婚员吏都不能免,只是她很少与男子说话,也不知私下里拒绝过多少人。
王因然双目紧闭,面色惨白,呼喊几声也无回应,常余伸手探她鼻息,感觉呼吸均匀,随即叫大家放心,再为她解绑,接着便只会连声呼唤了。
竹声这时缓过羞来,跑到王因然身边掬起雨水泼在她脸上,泼了四五捧,王因然幽幽转醒,眼神迷离,全然不知身在何处与所遭何遇,常余把朱珠讲述的事情转述给王因然,也不知是不是还迷糊着,她竟没什么大反应。
在众人身侧的一根长竹顶上,幽灵般轻飘飘站着一人,竹叶在其头上隆成一个棚盖遮住雨水,瘦小的身影微笑着看着年轻人打闹,他心内仍有疑惑,伸手折下身边一根细竹,放在嘴里悠悠吹响。
林中传来一阵轻快悠扬的笛声,时而如山泉叮咚,时而如鹊语鸟鸣,轻灵飘逸在静夜竹海之中,声声撩人心扉,团团飞霰也为之跃动,常余众人于静夜中骤闻笛声,初听微感讶异,然而曲调冲和恬淡,渐渐感到心中一片澄清,不自觉地感受到一丝亲切与安全,仿佛再没有什么秘密是不能说的,笛语翩翩,心中蓦然似有一个问题,不答不快。
——?
“在下司天监常余。”
“小女遴甄坊竹声。”
“我是朱镇幽的女儿朱珠。”
“小女王因然。”
笛声偏转,堂皇如笙歌,古朴典雅,宣扬疏达。常竹王侧耳聆听,朱珠似在回答问题:“对,就是樾阳侯朱镇幽,我是他的小女儿。”言罢得意地一笑。
笙音再变,似巴乌月照凤竹,又如葫芦恋恋情深,朱王闭目惬意享受,常竹开口。
“在下犯错,被尊师罚在此处扫山,因住在前山草庐,听到朱珠的叫声便和两个朋友赶来相救。”常余伸手一指地上的蒯刘。
“哥哥被罚了扫山,我照顾他饮食
隐客[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