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达特利的贱民白夜,本官再问一遍——尔,可知罪?!
面对经验老到的主审官这番高屋建瓴、兼具威慑与恫喝意味的审词,不似寻常犯人那样因恐惧而瘫软失语、焦急申辩或是干脆哭嚎喊冤,跪在地面的十五岁女孩依然冷静如常。到了这种时候,她也不着急开口,反倒伸手拾起面前早已备好的一纸认罪书,将上面所列的罪状逐条仔细读了读:原来如此…
白夜照异常镇定的举动,固然让那一直观察着她的主审官暗中提起了几分警惕;但真正让他感觉凛然的,还是于白色尸布展开之际,对方年轻的瞳孔深处,那抹以镇定作为掩饰的…无论生的尊严遭遇怎样苦痛的践踏,都漠不关心的寡然与麻木。
那是即便一辈子与死者打交道的仵作、修尸匠都无法真正做到的无动于衷。
那是…从本性里就视人命为草芥的轻忽。
上一次碰到这么棘手的货色,他记得,已经是将近三十年前,提审一个混迹江湖十数载、手上少说也沾了百千人鲜血的亡命之徒的时候了。对方是曾于锦赤战争中立下了赫赫战功的一员猛将,原本在战争结束、衣锦还乡的最初几年,等待着他的是广田豪邸、美妻娇子——足以让任何人称羡的光鲜生活,却从未让这个男人内心某个被战火烧穿的空洞得到弥合,相反,那个洞破得愈来愈大、愈来愈黑……
身边的人,以至于男人自己,都以为他只是不习惯清闲的日子。然而,当男人手握一把锈迹斑斑的斧头、将午夜时分身旁熟睡的妻子与宅邸里的仆人逐个劈死时,他才恍然明白,他怀念的,由始至终都是那脑浆中沸腾着的、无法遏制的杀人冲动,与那冲动被满足时的至福时刻。
——可现如今这孩子,主审官望着那张若是没有左颊丑恶红斑、还能勉强算得上秀气的稚嫩脸庞,以及脸庞上如其人心智般毫无破绽的淡漠神情,要么,就是调查书上写的真实年龄有误,要么——
——要么,这便是一个真正与生俱来的杀人者。
见白夜照将罪状放回原地,主审官目光中带着审慎,催促道:看完了?看完了就准备签字画押罢。她却不慌不忙地道:在那之前,我还有一事不太明白。这具尸体…面目全非,程度又如此高,诸位大人是如何断定,他就是认罪书中所言的那名郑姓都卫官无误的呢?是仵作从尸体上检出了能确认身份的物事?还是已经请了本人的直系亲属确认过尸身了?
似未料嫌犯竟会反过来质问司法官员,堂上的几人有短时的面面相觑。
在上司催促眼神的扫视中,有一人硬着头皮向主审官禀报道:大人,这郑某非本地人氏,于歌乐都内只与他的一名远房叔父偶尔有来往,但这人也在两个月前患了急病离世。短时间内也来不及派人去原籍寻找其直系亲属…话虽如此说,尸体成了那样,就算把亲生老母请来估计都认不得——恐怕这才是在场大部分人的真实想法。但是根据郑某生前同僚的证词,尸体的年龄、身高与体型均完全相符,而且郑某无故失踪旷勤的时间点亦是四月廿一,与推测的死亡时间也基本一致……
说话的那名从属官还罗列了他所谓的许多证据和推论。
各种似是而非的巧合,都仿佛为白夜照层层叠叠地笼罩上凶手的精巧侧影;然而——就结果而言,能证明尸体就是郑姓都卫官的直接证据,还是一个也没有…?
这个问题尽管简单,却出人意料地直指症结所在。
 
第74章 拾玖 绯雨 合[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