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雅南的东西已经完全占领了这原本空着的套间,连墙上的相框都换成了她的照片。
“对不起啊,雅南。”梁牧远有些窘迫的摸摸脑袋:“今天把你一个人扔在家里了,因为启平的事情有点麻烦。”
“你怎么啦?弄得跟什么似的。”李雅南不高兴的撇撇嘴:“我一个人挺好啊,有那么离不开人吗?”
“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梁牧远有点着急。
“唉,”李雅南叹了口气:“可惜启平的事我也帮不上什么,要是我哥早点回学生会就好了……”
“现在已经没事了,”梁牧远说:“妈妈答应出面了,吴校长向来会给妈妈面子的。”
李雅南噗呲笑了:“嗯,这几年在明德,为了你们俩,吴校长给你妈妈的面子可是不少……也不差这一次。”
“你又挖苦我们……”梁牧远也笑了,他一眼看见放在墙角的画架和椅子:“是新作吗?”
“嗯,”李雅南点点头,起身走到画架旁。那是一幅水粉画,蓝色天空下金黄的麦田旁,两人的背影是一个老人拉着一个小女孩的手。
“那年我六岁,爷爷带我去南礼玩。第一次看麦浪,觉得特别的激动。”李雅南盯着画面,幽幽的说:“但这几天我连画了好多张,都觉得没法找回那种感觉……”
她突然回过头:“牧远,你说,既然人都是要死的,等有一天,我也死了,是不是就能再见到爷爷了?”
梁牧远脸立刻变了颜色:“你胡说什么啊!”
“我不是胡说。”李雅南抹了抹眼角:“我真的是这么想的。”
“那也是很久以后的事了。也许吧……”梁牧远不知该怎么劝解,他对自己早逝的祖父和祖母都没有什么印象,也从没想过要见到他们。
“哥哥总说,爷爷不在,就什么都没了。”李雅南说:“可我想,要是爷爷还在,我宁愿什么都没了……”
梁牧远望着暖暖灯色下的李雅南,这个与他和路启平一起长大的女孩子。为了应付这个任性的公主,他们曾经伤透了脑筋。但自从李家发生变故以来,他发现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她成了另一种公主,像唐宛那样,需要骑士去保护的公主,而且,看上去似乎更加无助。而现在,在这个夜里,在这间空荡荡的大宅中,他成了唯一的骑士。
5
文人坚持原则的刻板,这次在吴逸凡的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他的态度之坚决,出乎很多人的意料。即便是梁夫人徐瑾亲自出马,把电话打过了太平洋,长谈许久,也未能将事情转圜。
“梁夫人,请您了解校方的难处。别的学生可以,只有路启平不行,如果他不做处理,那么别人也都无法处理了。”虽然是客气的回复,但里面硬邦邦的意思,还是顶得徐瑾做声不得。
对九名学生停课一周的处理决定终于向全校公布。
除了路辰陪同梁国英夫妇在中南美洲出访,其余的家长都应召来到学校。能言善辩的大律师沈鸿与包文辛争得不可开交,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从凰州赶来的唐一锦一言不发,只在会议结束时,说了一句:“谢谢,让老师们费心了。”
唐宛背着双肩包,默默跟在母亲的身后,走出了校门。学生卡在大门旁的读卡器“滴”的一响,意味着未来六天之内,她将再不能进入这里。
尽管空气里仍然弥漫着凉凉的气息,道路两旁的银杏树仍然空着树枝,但午后的阳光照在脸上,已经有了几分暖暖的舒服感觉。
现在是上课时间,沿着校园围墙的道路上,没有几个行人,只有一两辆汽车偶尔快速驶过。
唐宛突然想起自己和妈妈都还没有吃午饭,以前,她不止一次想像过,有一天妈妈来到学校时的情景,她要带她去看教学楼和图书馆,去走走她经常和宁宁散步的湖畔小路,去东大碗或者西大碗美美的吃上一顿……但她从未想到,会是今天这个样子。
她的腿一软,蹲在地上,呜呜的哭了。
唐一锦停下了脚步,回过身望着缩成一团蹲着的女儿,依旧没有说话,等着她的哭声从高变低,慢慢变成时断时续的抽泣。
“人始终都是孩子,要在哭声中长大。”这是他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此刻出现在唐一锦心头。
待到女儿的哭声渐渐平息,唐一锦突然问:“那家米粉店在哪儿,我怎么没看见?”
“哎?”唐宛抬起头来,惊讶的望着母亲,泪眼婆娑。
“怎么了?就是你说的那家手艺仅次于我的米粉店啊?”唐一锦露出微笑:“你不带妈妈去品尝品尝吗?从上午到现在,我可是饿了。”
“那个是,是在西门啦。”唐宛也破涕为笑:“离大门还好远呢。”
“没事,我们走着过去。”
“嗯!”唐宛站起来,紧紧挽住母亲的胳膊:“不过我们得快点,下午回凰州的车,最晚是三点半的。”
“今天我们不回凰州。”
母亲脸上浮起唐宛熟悉的笑容,从小时候开始,把礼物偷偷藏在身后的神秘笑容。
“这样吧!我们先去首都,再到周围玩几天。这边好多地方,我还都没去过呢。”
“那图书馆怎么办?”唐宛知道,除了她之外,母亲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那间别人看起来可有可无的小图书馆。
“小李这几天会全天呆在那里。”唐一锦答道:“反正他在文化协会那边也没什么太多事。”
唐宛“哦”了一声,然而心中还是闪过无数个不明白:“可是,妈,你……你怎么……”
“我怎么不揍你一顿?”唐一锦笑了笑:“因为,有个叫梁牧远的男生给我打了电话。”
“牧远?”唐宛惊叫道,脸一下红了:“他怎么知道你的电话?!”
唐一锦不紧不慢的说:“你不是还让人家在图书馆打过工吗?谁让我们凰州这么小,只有一家儿童图书馆呢?”
“那……那他都说什么了?”唐宛忸怩的问,可是心里有点怕怕,担心母亲讲出什么让自己尴尬的东西来。
“他跟我说了很多关于你们在明德的事,还有,你们为什么要参加这个活动……”唐一锦叹了口气:“虽然,我不能说认同你们,但至少算是理解吧。就像我对你说过的,你应该明白自己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嗯。”唐宛点点头:“谢谢你,妈妈。”
“你现在已经离开妈妈,来到了更远的地方。”唐一锦换了严肃的口吻:“无论做什么,一定要想到,首先必须保护好自己——这是妈妈对你最低的要求,不要让我伤心。”
唐宛一下子觉得眼里又充满了泪水,将母亲挽得更紧了。
6
银色的剑锋在梁牧远眼前不断闪过,路启平攻势凌厉,不打算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梁牧远被逼得不断后退,虽然看不见面罩里对手的样子,但他能够想象得到路启平此时的表情。他心里明白,这种发泄式的攻击,很快就会露出破绽。果然,几秒钟之后,用力过猛的路启平脚步一斜,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就在路启平正在努力寻找平衡的当口,梁牧远看准时机,飞快出剑,剑锋直抵有效部位。
一旁裁判器的提示音“哔”的响起,这是一次完美的有效攻击。
“哎,这时候你都不让我一次,真不够意思。”路启平摘下面罩,离开剑道,瘫倒在一旁的椅子上。
“你在球场上让我过吗?”梁牧远笑着说,把剑扔到一旁的桌子上,拿起两瓶饮料,把其中之一递给好友。
“我就是想发泄一下嘛。”路启平长叹了一口气:“不过还好,唐宛妈妈原谅了她,我就安心好多了。”
“她都告诉你了?”一旁的梁牧远问。
“嗯,”路启平转过头:“这还真得谢谢你呢,三寸不烂之舌……讲真,我怎么没想到?这两天,我的脑袋好像已经秀逗了。”
“是你让我站在岸上救你们的。”梁牧远苦笑道:“可惜一个也没救上来。”
“我知道你和梁妈妈都尽力了,还有闻老师。”路启平说:“要是老大哥卓南在学生会的话,大概也不至于……哎,对了,雅南今天怎么回家去了?”
梁牧远解释道:“听说卓南哥这两天好多了,正好我妈这几天也不在,李家就接她回去了。”
路启平“喔”了一声。
“……那,这几天你打算干嘛?”梁牧远问。
“还能干嘛?”路启平无奈的笑笑:“蹲在这里闭门思过呗,等我老爸回来修理。这么多天了,连个电话也没有,我得看新闻才知道他在哪里……”他说着,点亮手机,打开新闻,输入“梁国英”三个字,出来的最新结果是“上议院议长梁国英在秘鲁首都利马与国会领袖举行会谈”。
梁牧远默然不语,事实上,父亲与他,并不比路辰与路启平能好到哪里去,最困难的时候,他不愿,也不敢求助于父亲,只有妈妈才是他们可以遮风挡雨的大树。而每当妈妈也离开了的这种时候,他们就觉得自己好像孤儿一样,无所凭依。
“对了,这两天我可能会去见方博兴。”路启平冷不丁来了一句,让身边的好友一下就急了。
“你怎么回事啊?”梁牧远大声说:“妈在电话里都说了,吴校长这次不肯通融,主要是他认为都是方博兴在背后支持,你为什么还要去找他?!”
“他听说我们被停学的事了,”路启平的声音倒是出奇的平淡:“说看看有什么应对之策,估计是想找一些人支持我们吧。”
“我看你真的是没救了。”梁牧远气呼呼的说:“还嫌没闹够。”
“没有啦,”路启平见好友板起脸的样子,赶紧摆出了招牌式的眼睛弯弯的笑容:“我不会答应他什么,我保证,以后我会谨慎小心,不给你和梁叔叔添麻烦的。”
“给我添麻烦事小……”梁牧远刚说了半句,路启平马上笑着接上:“……给唐宛添麻烦才是事大,对吧?”
“那可是你说的。”
“嗯,是我说的,我也是这么想的。”路启平毫不避讳的说,“但她看见麻烦就往里跳,怎么破?”
“和她绝交。”梁牧远打趣道。
“呸,想得美。”路启平毫不客气的回敬,拿起面罩和剑:“再来。”
第十七章 白简一登意气销[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