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起了拳头,站起身来,几步疾奔,一下就冲到了那个女生跟前,她的眼睛很亮、瞪得很大,眼神中一半是恐惧,一半是愤怒——蒙广达微微一笑,突然一伸手,就把手机夺在手里,而那个女生只来得及“哎呀”了一声。
盯着屏幕上粉嫩嫩的卡通屏保图案看了几秒钟之后,蒙广达把手机还给了她,朝路启平那边努努嘴:“同学,先给那家伙叫个救护车吧。”说罢,嘴里一边哼着“学府雄宏,明德煌煌”,一路扬长而去。
女生看了蒙广达的背影一眼,然后飞快的跑到路启平身旁,蹲下身,凑近了焦急的问:“路启平同学……你……没事吧。你别动~我打电话叫救护车……”
“喂,你别傻了……叫什么救护车。”路启平吃力的撑起身子,懊恼看着蒙广达离开的方向——那个令人厌恶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黑暗之中。“我没事的,那个……”他转脸看了一眼女生:“……你,你不是杜智美同学吗?你怎么在这里……”
“我……我跟着你出了校门……”杜智美的脸一下红了:“就看见你们吵架了,我就一直跟着……对,对不起!我该早点报警的……可我……可我以为你打得过他。”
坐在地上路启平不禁哑然失笑:“原来你是来看我神勇无敌的,那是我让你失望了。”
“不,不是的,你很厉害,真的!”杜智美急了:“是那个人,他总是使诈……你,你能动吗?”
“当然,你让开一点。”路启平逞强道,他咬牙一用力,强行站起身来,但右脚踝的疼痛立刻让他斜着倒了下去,幸好杜智美赶紧用肩头和胳膊死死撑住,才让他没有再度狼狈的摔倒在地。
“你的气力不错嘛。”路启平赞道。
“……我是武术社的。”杜智美小声说。
“是吗?真是人不可貌相呢……该死!”路启平一边说着,一边右脚着地刚一用力,立刻疼得倒抽了一口凉气,杜智美赶紧扶住了他。“……杜智美同学,你扶我到马路边,叫一辆出租车,我去医院处理一下。”
“我扶你去校医院吧,不远的。”杜智美说。
“我可不想这幅样子出现在学校里……”路启平苦笑着说:“对了……今晚的事,你可不要对别人说,拜托了。”
“嗯!”杜智美用力点点头,她想了想:“那个人……他也是明德的吗,我还听见他走的时候唱着校歌……”
“他不是明德的,他是一个臭流氓,黑社会。”
“啊!”杜智美吓了一跳,一只手忙着在从外套兜里掏手机:“我马上报警!”
“千万别,”路启平压住她的手:“打不过就叫警察,我可不想让一个臭流氓笑话。”
“……喔。”
“刚才和你一起的朋友呢?”
“她骑车慢,跟不上……不知道去哪里了。”
“女生能跟上我的车也不容易呢……你该不会还是自行车社的吧?”路启平开着玩笑,不知是搀扶的作用,还是聊天分散了注意力,一瘸一拐前进时,右脚着地好像也不那么疼痛了。
“我为什么要参加那个社……”
“可你也不像武术社的啊……为什么要参加武术社?”
“你怎么会不知道?”杜智美突然抬眼望着路启平,嘴角翘出一丝笑意。
“我怎么会知道?”路启平一头雾水。
“亏你还是篮球队长,不知道篮球场旁边就是武道馆吗?”杜智美低下头去,小声说:“从我们的窗户,天天都能看到球场呢……”
5
“嗯?今天启平怎么了,还没起来?”在早餐桌旁整理青瓷大盆里鲜花的徐瑾,看见只有儿子一个人走进餐厅,不由皱起眉头问道。
“不知道这家伙怎么了,我敲了门也没应。”梁牧远随口答道:“我看,又是昨晚打游戏打到不想睡。”
“他这次期中考试排名又后退了,你这哥哥也不帮帮他。”徐瑾不满的说,在椅子上坐下:“陈妈,不等了,上餐吧。”
梁牧远一边从仆人手里接过牛奶杯,一边笑着说:“妈,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也得让我帮才行啊?”
“对了,昨天晚上,你和雅南一起去的那个招待晚宴,怎么样?”徐瑾说:“这可是李夫人特意为你们安排的,有好几位学界名宿到场。”
“挺不错的,”梁牧远得意的答道:“我正要跟你说呢,妈,昨天麦欣也去了,你知道她给我引见谁了?诸鸿云诸老先生。他对我说,那个文章的指导,可不是挂名的,他仔细看过,觉得非常不错。知道是我执笔的之后,还夸赞了好几句呢。”
徐瑾放下咖啡杯,用餐巾轻轻擦拭了一下嘴唇:“诸老是枢密顾问委员会成员,也是太子殿下的私人教授,人称‘诸太傅,这位老先生看人眼界很高的,能夸你不容易。”
“是啊。”梁牧远兴奋说:“麦欣也是这么讲的,而且,我还把……”说到这里。他突然止住了。他本来想告诉母亲,他的另外一篇自己更得意的作品,也得到了诸鸿云的认可。但一想到那是自己和唐宛共同完成的,署名还是“暮晚”,怕谈开了惹出什么不快,赶紧把话岔开了:“……把我们的研究思路也大致对他说了,他很认可。”
“唔,好。”徐瑾赞许的点头。“怎么启平还没过来?”她对身后的女仆说:“小华,你去他房间看看。”
几分钟后,女仆匆匆赶回:“夫人,我在前厅遇见启平少爷,他说他今天有事,先去学校了。”
徐瑾有点意外的“哦”了一句后,转向梁牧远:“牧远,是学校里有什么事吗?”
梁牧远赶紧往嘴里塞了一片面包,给自己留出了几秒钟思考的时间,路启平肯定有什么事,可为什么没给自己打招呼呢,这个谎可怎么帮他圆?他一边暗暗抱怨着,一边也只好敷衍道:“啊……可能有吧,那个……我也不是很清楚。”
“你们俩又在搞什么?”徐瑾狐疑的嘀咕了一句,然后吩咐道:“给门卫去个电话,让他们把启平少爷送回来,我有话要问。”
梁牧远心里一阵紧张,可他也不知道路启平要去做什么,只好先琢磨呆会怎么帮他解围。
头戴绒帽、身穿校服的路启平出现在餐厅门口,半张脸捂在围巾里,瓮声瓮气的说:“梁妈妈,你找我有事?”
徐瑾疑心大起,因为她知道,路启平从小就不怕冷,即便在雪天,围巾也只是随便挂在颈上。她站起身来:“启平,把围巾摘了。”
“今天外面好冷的,我……我马上要走了。”
“摘了!”
路启平默然,慢慢吞吞的解开围巾,秀气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耳朵边的脸颊上还有一小道伤口。
徐瑾和梁牧远都大吃一惊。
“这……这是怎么回事?”徐瑾的声音都微微颤抖了。
“是昨天和雍津九中的友谊赛,后来他们输了,不服裁判,大家互相推了几把……没事的,梁妈妈,明天就好了~”路启平露出可爱的笑容,想蒙混过关。但徐瑾盯着他的脸,面色却越来越难看。她把餐巾解下扔在桌上,起身道:“走,现在去学校。我要问问清楚,明德现在是不是无法无天到这种地步。”
梁牧远皱起了眉头,他知道,昨天并没有什么球赛。路启平眼见谎言马上就要拆穿,赶紧一把拉住徐瑾:“对不起,妈妈,我撒谎了……我……我是和蒙广达打架了!”
“蒙广达!”梁牧远脱口叫出声来:“他怎么和你碰到一起去了?”
“你和雅南走了之后,我在回家路上……发现他在学校附近晃悠……”
“就是那个说是唐宛男朋友的黑道,蒙广达?”徐瑾厉声问。
梁牧远觉得母亲误会甚深,但此时他又不知该如何解释清楚,只好勉强的点了点头:“是。”
徐瑾搂住路启平,心痛的轻柔抚摸着他脸上的淤青。几秒钟后,她突然怒不可遏,大声吩咐道:“快去叫叶医生,送启平少爷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还有,给我备车,我要马上去警察总署!”
路启平一下慌了神,紧紧拽住徐瑾的衣襟:“梁妈妈,您别生气,是我不好,是我……是我先动手打他的!”
“启平,你去招惹他干什么?”梁牧远痛心的问:“你难道不知道他是黑道吗?为什么不叫校卫队?”
“我……”路启平结结巴巴的说:“是他问我唐宛转学去凰州哪里了……我一听说他又要去祸害唐宛,气就不打一处来,所以就上去揍他,但是……但是没打过……我……”
徐瑾觉得自己的心一直在下沉,沉入深不见底的冰冷深渊。她原以为,那个叫唐宛的女生,会随着离开明德而从自己的视野里消失,但现在看来,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情绪慢慢平复下来,松开了搂着路启平的手,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一言不发。
梁牧远和路启平面面相觑,也不敢做声。
这时,医生带着两个护士气喘吁吁的出现在餐厅门口:“夫人。”
“哦,叶大夫。”徐瑾显然已经冷静下来,她看了路启平一眼,用平静的语调对医生说:“启平昨天打球,受了点伤,我怕有别的毛病,请你带他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说罢转向梁牧远:“牧远,我写一张字条,你给你们闻老师带去,启平就先不去上学了,在家好好休息两天。”
6
留着一头小卷发的圆脸男生推开快餐店的门,径直走到角落座位里,一个头戴棒球帽、包着围巾的客人身旁坐下。
“蒙哥,我里里外外都看了,没什么特别的。”卷发男生看了眼窗外的火车站广场:“警察还是就那么几个。”
“唔。”蒙广达把围巾解开,扔在桌子上:“去,热死我了,卷毛,你从哪给我找这么大条的,这是围巾还是毛毯……”
卷发男生压低了声音:“蒙哥,还是小心为上。你把昭国公府的二公子给揍了,这要是报了案,还不得捅了警署的马蜂窝啊!”
“我揍他?是这小子把我给揍了好不好!”蒙广达摸了摸脸上的伤痕,痛得一咧嘴。
卷毛嘿嘿笑道:“蒙哥,说句你不爱听的,能和你打到这种程度,这家伙也算不简单了。”
蒙广达点点头:“嗯,是我大意,我还以为这种公子哥儿都不经打呢……看来这小子回家去没哭着找妈妈叫警察,还算有种——好了,时间不早,我该出发了。”
“真的要去吗?”卷毛说:“那个女生未必会见你吧,她肯定恨死你和小云了。”
“所以我更得去了,”蒙广达一口把手里的杯子喝空:“这事情我要是不跟人家说清楚,心里要窝囊死的——说清楚了,我就回来。”
“等等。”卷毛说着从兜里摸出一张银行卡:“这是老彭让我给你的,密码是你生日。他说……”
“用不着,那边的兄弟给我找好了打工的地方,去了就能干活,不缺钱。”蒙广达拿过银行卡,又把它塞回卷毛的外套兜里:“替我谢谢老彭。还有……这些日子小亭那边万一有什么事的话,就麻烦你照顾一下。”
“没问题!蒙哥,你放心好了!”卷毛爽快的说。蒙广达笑着站起身来,摸了摸他卷曲的头发,拎起旁边座椅上的双肩包,指了指桌上的汉堡和饮料:“别送了,这顿早点我请。”
“哎,围上围巾~”卷毛赶忙也站了起来。
“不要了,南方热,用不上。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走啦~”蒙广达摆摆手,没有回头,打开快餐店的门。他步履匆匆,高大的身影很快就融入车站熙熙攘攘的人流,消失在卷毛的视线里。
第四十八章 少年意气较赢输[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