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雅南也起身走到他身旁:“我再不说了……我陪你到花园里走走,好吗?”
呆了几秒之后,梁牧远默默的点了点头。
4
穿着深蓝色禁卫军制服的士兵面无表情的望向前方,肩上垂下的金色绶带纹丝不动,白色手套紧握的礼仪枪在阳光下泛出威严的金属光泽——他静止得如同一尊雕像,仿佛已然与身后高大宏伟的宫门融为一体,象征着帝国至高无上的尊严。
闻仪满脸焦急,她看了看手表,不安的来回转圈。
她身旁的于怀栋倒是一副坦然闲适的样子。他甚至想掏出烟盒来一根香烟,看了看不远处的卫兵之后,又把手缩了回去。
“两位老师。”一身黑衣的特勤从宫门旁的一扇小门里走出,手里拿着他们的证件:“对不起,我帮你们问过了,恐怕不行。虽然你们是明德中学的老师,可按照规定,也必须由明德校方给明德未央正式发函,获得批准后,你们才能进入。”
“闻老师,我说的没错吧。”于怀栋一摊手:“你这样冒冒失失跑来是不行的。”
“可是陈校长他又不批准……对了!”闻仪好像突然想起什么,转向那个特勤:“请问能报告一下宣德公主殿下吗?她是我们的名誉校长,来过明德,也知道我的名字。”
特勤摇摇头:“觐见殿下需要履行同样的手续,而且……”他犹豫了一下:“而且殿下今天有重要活动,恐怕也不会接受二位的请求。”
看着警卫室那道暗红色的小门再度关上后,闻仪抬眼望了望宫墙,叹了口气,苦笑着摇头道:“这个柴小白,好么,现在我连见自己的学生都不能够了。”
“一入宫门深似海么。”于怀栋讪笑说了句不咸不淡的俏皮话:“那我们走吧,闻老师。”
闻仪鄙夷的看了对方一眼,陈迅以种种理由不肯为她取得进入明德未央的许可,然而一听说她要自己来,立刻安排于怀栋从一大早开始就跟着她,表面上是“帮忙”,其实是“监视”,怕她在显德宫这块禁地闹出什么是非来。
不过,现在这些都无关要紧了,四处碰壁之后,她也承认自己终究无计可施。
汽车从停车场开出,沿着高高的宫墙和排列着整齐景观树的大道向前驶去。坐在副驾驶上的于怀栋突然问:“闻老师,方博兴的事,你听说了吧。”
“唔。”闻仪不太想搭理他。
“唉,何必呢,这下教职也丢了,以后只能在网上上课赚钱了吧。”于怀栋呵呵笑着,幸灾乐祸的嘴脸让闻仪更加厌烦,她以沉默不语来表示自己的不满。
于怀栋却似乎并不在意对方的冷淡,继续说道:“说起来你运气真不错,要不是那天你在开学典礼演讲,去首都跟他们搅在一起的话,恐怕也得吃大亏……”
闻仪听到这番表功似的言语,心里连连冷笑,突然,她猛的一摆方向盘,在一个路口径直掉头,把身旁的于怀栋甩得东倒西歪:“闻老师,你搞什么鬼?”
“我想起来了,那个‘重要活动是上林苑秋季园游会,新闻上有提到!”闻仪大声说:“宣德公主肯定在那儿,说不定,唐宛和柴小白也在!我们去看看!”
于怀栋吓得变了脸色:“喂喂,闻老师,你疯了?那种地方,能随便进去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
5
“不试试怎么知道?!”
路启平把一张卡片用力拍在梁牧远的写字台上。梁牧远诧异的斜了他一眼:“这是什么?”
“明德未央的出入卡。”路启平说:“要是上林苑我们进不去,那就去学校等她们……怎么样?无论如何,我今天一定把唐宛给你带出来见面!”
梁牧远盯着那张卡看了半晌,摇了摇头:“我不去,今天我在雕刻工坊有一节课。”
路启平有些意外:“不去?那明天的演讲怎么办?你不想唐宛和你一起选了?”
梁牧远冷笑一声:“现在这种情况,还说什么选不选?再说,为什么要我去找她?闹出事情来的是她,然后又躲起来的,也是她,我实在想不出什么需要我去请她的理由。”
“喂,”路启平有点不高兴:“你们俩不是竞选搭档吗?而且,是你非要她和你一起选的,不是吗?”
“可我没有让她去招惹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还有那些莫名其妙的人!”梁牧远突然面红耳赤的怒吼起来,路启平惊愕的看着面孔变得陌生的好友,半晌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一会儿,待对方的怒气渐平,路启平才慢慢的说:“牧远,那么,我帮杜智美说话,是不是也算招惹了乱七八糟的事和莫名其妙的人?”
“你那不一样。”梁牧远没好气的说:“而且,唐宛又不是第一次了,上次的苦头还没吃够。”
“我不知道这有什么不同。”路启平和缓的神态与梁牧远的怒气不息,仿佛两人在平日里扮演的角色正好颠倒过来了。“我还记得,那时候在枫丹白露,唐宛拦住秾华姐和柴永华,非要自己去找小白,你是站在她一边的,你为什么不怪她——难道因为小白是公主?”
梁牧远一愣,一时无语。他的确从未想到过这样一层,事实上,唐宛在雾月公主事件中表现出的勇气和果敢,正是他对她愈加倾心的重要原因之一,而对于她卷入蒙广达一干人的纠葛,他却有种说不出来的厌弃。那些人的世界,他不能理解,也不想理解。哪怕是与他们的名字联在一起,正如李雅南所说,那对他也是莫大的羞辱。
见对方默然不言,路启平继续说道:“我对唐宛最佩服的一点,就是她能够超然于一切世俗偏见,以纯粹干净的心态,平等的去对待每一个认识的人,无论是柴小白和夏尔,或者董嗣昌,还是楚小亭、郑小斯……甚至是蒙广达。我觉得,这就是连蒙广达那样的人也会愿意出力帮助她的原因吧。”说到这里,他笑了笑,事实上,当听说蒙广达出于义气,在凰州揍了郑小斯的事后,他居然觉得那个曾经与他一度交手的家伙,好像也不是那么可恶了。
可是,这个名字却深深刺痛了梁牧远。对于这场流言里的所有内容,他理所当然的拒绝相信,但唯有关于蒙广达,他有一种莫名的害怕和愤怒,他本能的感觉到,这个人有可能以另一种方式对自己构成威胁,可他的骄傲,不允许他承认这种感觉,哪怕是在最亲密的好友面前也是,他只能尽量用蔑视的语气来表达自己的不屑。
“启平,我告诉你,”梁牧远突然开口说话,一字一顿,格外的有力:“我是不可能与蒙广达那样的人平等的,过去不会,现在不会,未来也永远不会。”说罢,他站起身来,拉开书房的门,径直朝外走去。
路启平没料到他被突然激怒,忙不迭的追上:“哎哎,你这是要上哪儿啊?我们不去未央了吗?”
“我刚才说了,我今天在雕刻工坊有课,时间不早了,我不想迟到。”梁牧远边走边冷冰冰的说。
“梁牧远,你要是不去,会后悔的!”
走到楼梯口的时候,路启平不再追赶,而是冲着下面的梁牧远大声叫道。
台阶上的梁牧远停了下来,但只是略一迟疑,最终还是大步向下走去。
6
“梁牧远那家伙迟早要后悔的,哼,看我说什么来着,他果然没找你吧。”柴小白气哼哼的说,她把烤肉串从烤架拿起,走到湖边草地上的野餐桌旁,将它们摆在白亮的瓷盘里。色泽饱满的肉块散发出浓郁的酒香,令人食指大动。
“你把我的手机拿走,又拉我跑到园游会来。”唐宛哀怨的看她一眼:“谁能找得到。”
“不会求路启平啊,他有明德未央的卡。”柴小白说着,咬下一块肉大嚼起来:“只要愿意花心思,没有找不到的。”
“唐宛姐,快,趁着刚烤好,凉了就不好吃了。”柴语安拿起一根肉串递给唐宛,而一旁的椅子里,她的双胞胎弟弟柴语定早就自顾自吃上了。
“谢谢。”唐宛接过肉,凑近闻了闻:“味道真香。”
“是吧,”柴小白得意的说:“鹿肉用白兰地腌一会儿再烤,这办法还是我从夏尔那学的,那时候……”
“啊!”唐宛尖叫一声,肉串掉回盘子里,引得桌旁的三人都诧异的看着她。“怎么了,被烫了?”柴小白赶紧问。
“这……这是鹿肉……”唐宛惊恐的指着盘子:“我……我上午看见他们去猎鹿了,难道是那些鹿……”
“是啊。”柴小白点点头:“所以是最新鲜最好吃的么。”
“我……我不想吃了,我觉得,那些鹿看上去好可怜。”
柴语定嘻嘻笑了:“没想到唐宛姐还‘君子远庖厨呢,看到了就不想吃?那就便宜我们啦。”
“我可没这么多讲究。”柴小白满不在乎的说:“那,唐宛,你吃牛肉吗?你觉得牛不可怜吗?”
唐宛料到她会有此一问,起身走到湖边的石岸上,思忖片刻:“其实,每个人都有自私的感情,这种好恶,甚至毫无道理,依时间地点遭遇而变。”说到这里她笑了:“小白,你还记得,在青州的时候,在饭馆里看见菜单上有一道菜叫‘狗肉煲,你立马就拉着我们跑了,一路还骂了那个老板半天。”
“那不一样,”柴小白说:“我养过‘卫兵啊,你又没养过那些鹿。”
“可我注意到了它们望着我的眼神呀,孟圣说,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唐宛把一颗小石子投进湖里,看着它激起的涟漪向四周扩展开去:“普通人是有感情的,他们只能做到这样,以自己为中心,根据自己的需求,把世间万物分成不同的等级。离中心越远的,关心的也就越少,直到最后,泛不起一点波纹。”
“说起来好像是这样。”柴语安举手表示赞同:“所以君子不进厨房。”
“君子也不过是普通人罢了。”唐宛说:“能真正以平等之心对待一切的,那就超凡入圣啦,所以老子才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哎!这句话爷爷跟我说过!”柴小白放下肉串,突然大叫起来:“他说的就是,君主不能感情用事,要有一种高度,视世间所有人都平等如一,如果只因为自己喜欢某个人或者某一群人而影响决策,就常常会做出错误的判断。”
“是呀,我觉得陛下说得对,虽然听起来好像不近情理的样子,而且,与孔圣、孟圣他们讲的也不一样。”唐宛叹了口气:“可也许,这才是决策者真正该有的态度吧。”
“姐姐们,你们不是说要出来散心的吗?这都在讨论些什么呀?”柴语定从野餐桌上抬起头来,把空盘推到一边,又朝烧烤架走去。
“就是!说这些没用的干嘛?”柴小白一拍脑袋:“对了,唐宛,我教你骑马去吧。”
唐宛吓得连连摆手:“别啊,我的心已经受伤了,身体可不能再受伤……”
“没事的,”柴语安笑道:“我有一匹小马,叫飞影,特别温顺,个子也不高,让小白姐姐带你去骑它。”
“对,那匹马我见过,比小狗还听话。”柴小白起身就来强拉唐宛,后者一边笑一边挣扎,正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一个宫役托着托盘一路小跑过来:“殿下,宣德公主殿下的电话。”
“啊?她可别又拉我去见什么人。”柴小白嘟哝着拿起手机,刚听了几句就愣住了,把它递给身边的唐宛:“找你的……是闻老师。”
第七十七章 风起游尘山雨来[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