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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潘郎论策王庭宴[2/2页]

明堂朝华 大弗兰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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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一个美国人写的。”柴应盛说:“他构想了一个架空的世界格局:假设美国在两次世界大战中都取得了胜利,在本世纪初叶,成为唯一的全球性超级大国。”
      诸鸿云随手翻开一页,笑道:“在想象力方面,美国人确实令人佩服,要不然,也拍不出那么多电影。”
      “这本书里写的,并不完全是想象,”柴应盛用手指轻轻敲了敲书页:“书中的美国,映射到现实世界,就是德意志帝国。书中关于美国崛起的假设,与德国非常相似,按照它的判断,这一过程,必将催生一个人类历史上,从未出现过的全球性大国。奥匈帝国和奥斯曼帝国的衰落,法俄联盟的松散化,两次大战建立起来的多极国际秩序正在崩塌,如果大周仍不能及时调整全球战略,将在半个世纪,甚至更短的时间里,沦为二流国家。”
      “但是,以个人选票和政党利益为最高目标的政治家们,往往看不到如此深远的国家利益。他们只想利用与德国的结盟,维持大周在东亚的利益,稳固区域大国地位,这是一种目光短浅的误国之举。如果皇室不能在这一战略问题上有所作为,就失去了元庆维新先贤们,将皇室,以及世家力量作为国家稳定力量的的初心。”
      柴应盛说到这里,叹了口气:“以朕的年纪,自然是看不到德国成为超级大国,可是,朕不想让永华他们,生活在德国人主宰的世界里。”
      诸鸿云神色肃然,关于皇室与政府之间的外交政策分歧,他早有耳闻,但柴应盛今天如此开诚布公的向他谈起,甚至直接使用了“二流国家”这样的措辞,让他暗暗心惊。而且,皇帝不经意间说出“永华他们”四个字,也让他似乎窥见了一点儿一直悬而未决的帝位归属的秘密。
      “所以,无论如何,显德宫会全力支持你。”柴应盛说:”这是一篇历史研究的文章,但我不希望它的影响,只限于学术领域——你要做好思想准备。”
      “明白。”诸鸿云答道,年过七十,平静的书斋看来终不可得,念及此,他的心境不禁有些黯然。
      看见老友沉重的表情,柴应盛欠身拍拍他的肩头:“楚乙,我知道,你本该早就静心不闻窗外事的……可是,谁让你是我柴应盛的朋友呢?”
      诸鸿云连忙起身,他与皇帝相识于青年时代,与那时仍是皇子的柴应盛总是不让他用敬语,而以“你我”相称,今天,皇帝又一次使用“我”而不是“朕”对自己说话,令当年知遇的感动在诸鸿云心中再次涌起,他颤动着白眉,弯腰握住皇帝的手:“陛下言重。”
      柴应盛在好友的手背上用力按了按,摆手示意他重新坐下,自己也回到办公桌后的椅子里:“那你的那位高徒呢?”
      “他是一介书生,对身外之物看得极淡。治学上以还原史实为终极目标,不会在意外间评说——这份执着,也是我最终选定他作为执行长的原因。”
      “好。”柴应盛满意的点点头,也许是为了缓和房间里过于沉重的气氛,他半开玩笑的说:“你看中的人,必然不错。有其师必有其徒么”。
      4
      “……二十八世纪上半叶,东亚新秩序的最终建立,是周德两国共同努力的结果。而两国的合作,也为世界各国在类似问题的解决上,提供了经典的范例。”
      蒋妍说完最后一个单词,朝讲台前的宾客们深鞠一躬,当她抬起头来时,正好触碰到不远处李卓南嘉许的目光,这才略略松了一口气。
      “非常精彩。”暗金色头发、留着浅浅髭须的巴伐利亚王太子卡尔从前排座椅上起身鼓掌,他身边的人们也都纷纷起立。“我的曾祖父在二战的胜利凯旋式上曾经说过,帝国在这场战争中取得的每次胜利,都应该与我们的东方盟友分享荣耀——女士,你的演讲,很好的诠释了这句话。我希望,即便在和平时代,这句话仍不会过时。”卡尔说完,主动上前与蒋妍握手。
      “蒋妍女士的父亲,就是现任驻德大使蒋庭中先生,因此,她对周德关系问题,颇有见地。”听见蒋妍受到如此夸赞,李卓南也面露得色,通过翻译向王太子介绍道。
      话音刚落,李卓南就听见另一旁的年轻的黑森亲王与江明恩用德语说了几句什么,两人随即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虽然听不懂他们的话,但从翻译古怪的神色上看,他知道,那必定相当失礼。
      蒋妍紧闭嘴唇,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由于父亲的关系,她略通德语,那些玩笑话她是能够听懂的,她没有想到,在如此正式的场合,一位外国亲王和一个周国人,居然会如此肆无忌惮的调侃自己的父亲,而周围的人大都不明就里,包括李卓南在内。出于礼仪的顾忌,她不能因为这种事而发声,只能生生压住心里不断涌起的不快。
      “亲王殿下。”一个声音响起,说的是德语。蒋妍循声看去,只见夏盈正向黑森亲王和江明恩的方向直视过去:“我是国会议员夏盈。请恕我打断你们的对话,可是我觉得,您和江先生在这样的场合,尤其是在蒋女士的面前,如此议论我国大使、也是她的父亲蒋庭中先生,是不恰当的。”
      蒋妍没料到夏盈会突然为自己说话,惊讶的望向她。
      “议员女士。”江明恩冷笑一声:“这只是无伤大雅的玩笑而已,况且……身为国会议员,偷听别人的谈话,难道不是无礼的行为吗?”
      “如果二位是在酒吧或者其他更适合玩笑话的场合闲聊,我想我是不会听到这些的。可这儿不是,”夏盈的语气里并没有示弱的意思:“在合适的场合使用合适的辞令,难道不是一位外交官——哪怕是前外交官应有的素养吗?”
      江明恩一下被噎住了,他身旁的黑森亲王正要说话,却被卡尔王太子用手势止住。
      王太子略一沉吟,对蒋妍说:“对不起,女士。如果我的表弟在言辞上对您的家人有唐突之语,我在此表示万分歉意。另外……”他说着转向夏盈:“议员女士,谢谢您的提醒,威廉还很年轻,他需要更多像您这样的人给他提出意见和指导。”
      “殿下的雅量,令在下钦服。”夏盈深施一礼:“用中文说,正是‘王者气度。”
      紧张的空气总算随着掌声而消散,大厅里大多数听不懂对话的人仍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蒋妍看着李卓南陪同德国人离开的背影,心里却泛起不安,因为她敏感的觉察出,李卓南在刚才转身时,流露出一丝不快的眼神。
      蒋妍不知那眼神是给自己的抑或夏盈的,她什么也没做,就算是夏盈,也并没有说错什么。难道夏盈站起来为自己说话,也需要被责怪吗?想到这里,她倍感委屈,正在心乱如麻之际,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
      “啊,学姐。”蒋妍这才想起来,还没有向夏盈道谢,不禁有些赧然,忙说:“刚才谢谢你。”
      “没事。”夏盈微笑道:“你的演讲很棒。”
      “学姐的德语也说得很不错呢——是加修了德语课吗?”
      “我……”夏盈刚说了一个字就打住了。高中时,她在一个德国商人家里做钟点工,虽然主人令人讨厌,可是报酬相当不错。为了保住这份工作,她努力学习德语。这也让她能够听得懂她的德国雇主在与“周国朋友”闲聊时,肆意调侃周国的那些恶毒玩笑——就像刚才听到黑森亲王和江明恩说的那些话一样。于是,那一刻,她才突然有了不顾一切站起来的冲动。当然,这些都不便向蒋妍明说,她笑了笑:“……我就是自己随便学学的。”
      “那真的是好厉害。”
      “蒋妍。”夏盈的脸色变得认真起来,轻轻握住对方的手:“延辅不懂德语,翻译可能也有顾忌,没有明说。所以……所以,你别怪他。”
      蒋妍愣了愣,她没料到夏盈会突然为李卓南说话,心里登时满不是滋味。她从未想到过,自己和李卓南之间,有一天竟然还会需要另一个女人的解释,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疏远”吧。不过,对于对方的好意,她又不能不表示回应,所以,也握了握夏盈的手:“我知道,我……了解延辅。”
      5
      李安自以为是了解“小姐”的。
      当她脚步匆匆走下医院大楼的台阶,他快步抢过去为她打开车门时,偷偷看了眼她画着精致浅妆,却怒容满面的美丽脸庞,立刻就知道,她一定又和梁牧远发生了争执——近一年来,这种争执越来越多,这都是那个女生的原因。
      那个女生叫唐宛。那天傍晚,他的目标就是唐宛,虽然他从心底认为,唐宛那种小家子气的女孩虽然略带三分姿色,根本无法与女神般的李雅南相提并论,可要是能给她带来一道划痕,这种丑陋的脸孔就一定会被梁牧远厌弃吧——这是他能够为李雅南做的最勇敢的事情。然而,事态的发展,却超出了他的计划,虽然在刺中梁牧远的那一瞬间,他心里涌起报复的快意——因为自己的女神被这个男人忽视、羞辱而产生的无边怨恨,瞬间释放出来,让他握着刀的手微微颤抖。但唐宛的尖叫和沾湿手掌的鲜血,又令他一下子惶恐起来。让别人流血,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在生命中有一段时间里,这甚至是他的职业。可是,这毕竟是李雅南所爱的男人的血啊,她是那样珍惜梁牧远,那样小心谨慎的面对,不敢有一点点触犯,而自己,竟然用刀刺进了这个男人的身体……想到这里,他害怕了,顾不上再攻击唐宛,而是一头向街灯光所不能企及的黑暗深处,仓皇奔逃而去。
      汽车缓缓的启动,李安略一挺直身体,就能从后视镜里看见李雅南,她正痴痴的望着车窗外。
      “小姐,礼服鞋在后座前的脚箱里。”他像往常那样提醒道。按照主管交给他的日程安排,李雅南在探望梁牧远之后,应该去帝大政治学院,陪李卓南参加一个为德国人举行的小型餐会。
      可是李雅南没有说话,李安也见机的闭嘴了,作为一个合格的司机兼保镖,他知道何时该让主人独自安静。
      汽车在沉默中驶过街道,不知过了多久,李安突然听到后座传来一个轻柔的声音,对他而言,就宛如天籁响起:“李安,你有女朋友吗?”
      “我……没有。”他小心的答道,虽然他是她的专任司机,可除了必须的事务性交流之外,她很少对他说话,更遑论这种话题。他不禁心跳加速,几乎握不稳方向盘。
      “以前也没有吗?”
      “……以前有的。”虽然这样的答案并不算太完美,可他必须对她保持诚实。
      “为什么分手,是因为你不喜欢她,厌烦她了吗?”李雅南的语调突然提高,语速也加快了:“男生是不是都不愿意一直与同一个女生交往?”
      “不,不是。”他紧张得有点结巴:“是她自己要离开我的。”
      “喔。那是她厌烦你了。”
      “……其实,”李安沉默片刻之后,鼓起勇气:“很多时候,两个人要分开,并不是因为谁厌烦了谁,而是……而是他们并不合适。”
      见李雅南没有作声,李安停了停,大着胆子继续说下去:“即便两个人在一起很久,也并不证明他们就合适。如果他乐意与一个低俗、装腔作势的女人交往,说明……说明他并不合适你,他只适合那样的人,他配不上……”
      “你放肆!”李雅南突然的一声尖叫,打断了李安的话,让他一下又回到了两人身份的现实状态。他不是在对一个需要情感帮助的小女生说话,他面对的,是他的主人。
      “你怎么敢这样说牧远!”李雅南怒吼道,疯狂的拍打着车座靠背。
      “对,对不起……”李安慌张的解释道:“我……我只是……”
      当李安陷入惊恐不安的时候,李雅南却突然停止了发作,她把身体靠在车座里,望着车顶,幽幽的说:“……算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也有别人对我这么说过,我知道,这是为我好。可是,不管牧远配不配得上也好,不管他是怎么样的人也好,我……我就是要他……我就是要他……”李雅南说着,弯下腰,把头埋进臂弯里,轻轻啜泣着:“为了要他,怎么样都行……”
      李安握紧了方向盘。李雅南在他的后座上哭泣,并不是第一次,可是,不知为什么,这一次却让他有了不可遏制的冲动。
      “……小姐,我,我能帮你。”犹豫了许久之后,李安终于小声说出这句话,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几乎耗尽了他的全部勇气。
      “你?”李雅南抬起头来,一脸疑惑的看着他两秒之后,居然破涕为笑,好像他做了什么滑稽的事情:“你能帮我做什么?”
      李雅南的笑声让李安羞愤交加,一直以来,他并不在意她对自己的忽视和轻视,可是今天,他却觉得无法忍受。他提高了声音:“不就是那个叫唐宛的女生吗?我让她从你们眼前消失就是了!”
      笑声停止了。
      虽然不敢从后视镜看李雅南的样子,可李安能够感受到她的惊讶。那一刻,他觉得巨大的满足占满心头,因为在她面前,他从未如此之有存在感。
      “你没事吧。”不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让李安炽热的心上被浇了一盆凉水一般,所有的得意都化作蒸发的气体。
      “好了,不说了。”她仿佛自言自语的小声嘀咕:“早知道就不跟你讲这些……那个……还有多久才到?”
      最后一句话,让李安微微一颤,他看了看自己的握着方向盘的手,白色的手套,还有身上制式的黑色西服和领带……一个司机兼保镖的装扮,在首都的豪门中最平常不过,多么可笑,这样的自己,自以为是什么呢?一个保护女神的大英雄吗?
      “喂,问你话呢!”傲娇的斥责,将李安从痴想中唤醒,也唤醒了躲藏在他身体里的那条灰狼,虽然它伪装成一条温顺的家犬已经很久。
      他把车靠向路边,猛的刹车,后座的李雅南几乎跌倒,瞪大眼睛望着他。
      “你想感动他吗?你想祈求他回来吗?你幻想那个女人会主动放弃他吗?没用的!”他解开安全带,转身直视李雅南,用从未有过的锋利语调对她说话。“让她消失是最简单的办法!只要你愿意,你不用对我说什么,我就会去的!上次,我差一点就成功了,再来一次,我绝不会失手!”
      在死一般的寂静中,李雅南愣了几秒,语气变得惊惶:“等等……你说什么……你是说,上次的事,是你干的……”
      李安用沉默证实了她的猜测。刚才脱口而出的那句话,不完全是冲动的失言,也是他想要让她知道,他能够为她去做一切事情。
      可他没想到的是,李雅南脸色大变,她推开门,跄踉着爬出车外,嘴里语无伦次的念叨着:“你……走开,我……我要下车,我……我以后不要你给我开车了……我要对哥哥说……”
      李安知道,如果李雅南就此离开,自己将永远不再有机会见到她。他看了眼窗外的街道,暮色已深,没有行人,只有几辆车疾驰而过,就像那天傍晚一样……他飞快的跳下车,冲到她的身旁,一把握住她纤细的胳膊:“小姐,你听我说……”
      “我不听我不听……哎呀!”李雅南拼命甩动胳膊要挣脱,大声尖叫:“你放手,你弄疼我了!”
      李安本能的放松了力道,李雅南猝不及防,一下子挣脱出来,一个趔趄倒在人行道上,发出娇弱的哀鸣。李安大惊,正要俯身去扶起她,就听见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
      “住手!离开那个女生!”
      他一抬眼,只见一个穿着风衣的男子正站在一辆不知何时停在身后的黑色汽车旁,他看不清对方的面孔,只看见手里那支枪黑洞洞的枪口。
      “我是雍津东区警署高级警司苏翼,请把双手放在脑后,到那个井盖上面蹲下。”男子轻轻一摆枪口,指向不远处的道路:“……我只说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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