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被红着眼的何允轩连拖带拉“请”回了房间,满附皱纹的手搭在潘宸腕处,苦着脸,频频摇头:“唉……不好说啊,尊上的情形,恐怕是与箭毒有关。”
潘宸胸口大为起伏,额上布满点点汗珠,看似痛苦不已。雪白的衣裳被点点红黑液体染的骇人淋漓,看得何允轩心急如焚。
“您说,尊上到底是怎么了?您看,方才这股后劲,把自己都抓流血了!这,这如何是好?我实在……”何允轩眼眶泛红,紧抓手臂,风声鹤唳。
老人悠悠看了何允轩一眼,厉声道:“冷静一点!你现在瞎着急也没用,临危不乱没听过吗?”老人专于探听脉象,皱眉道:“目前只能先行降温了,你赶紧去打盆水来,越冷越好!尊上这样的体质,需要大量的冰块,如果能弄到这东西……”
老人话音未落,何允轩飞也似地冲出门扉,一溜烟消失得无影无踪,老人看着那空无一人的座位,默默闭嘴。不过片刻,何允轩左抱一盆清水,右提一桶冰块,一脚踹开了房门,老人惊得手一滑,险些从椅子上跌下来。
何允轩放下冰桶水盆,不用钱似地,一股脑将冰往盆中倒,直至冰块隐没水面,才罢手。
老人望着他,心道:人才啊,人才,真是大材小用了。口不忘道:“将毛巾打湿,拧干后放在尊主头上。”
何允轩立即着手进行,拿着毛巾没入水中。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他的手已被冻得通红发肿,寒凉沿着手臂直袭上膀,冷的他浑身发抖。他毕竟不是寒体之驱,泡在几近无度的水中如此长时,对身子来说,可是硬伤。
何允轩忍着痛,将毛巾抽出水面,拧干。
多做几次后,何允轩也麻木了,两只手红通通一大片,哆哆嗦嗦无法握紧。即使如此,浸泡,拧干,叠好放上,每个步骤都毫无懈怠。
老人在潘宸的经络上扎了几针,又在伤口处涂上药草包好,守了一天一夜,直到高热有退散之意,潘宸气息归于平缓,两人绷紧的神经才松懈不少。一夜未眠,老人的眼眸已浮现条条血丝,他面色凝重,收好药物,示意何允轩同他退出去。
已近寅时,东侧泛出微微暖光,将黑夜辰星驱散,微弱的热意打在何允轩身上,将他照得茫然无极。
何允轩背抵门扉,摊开两掌,掌心已被冻得没了知觉,红通如火,紫近青黑,连紧握都了无余力。
老人看着他,频频摇头。
“允轩,老朽有话跟你说。”
何允轩转头对上老人平静的目光,脱口道:“什么?”
老人负手转身,道:“此处会吵到尊上休息,也并非说话的地方,随老朽来罢。”
语毕,老人转身便走,何允轩跟在他后头,行走速度极缓。一路上,何允轩皆是神不在身,魂不在体,历历在目都是尊上吐出一大口血,连咳不止的模样,看得他心寒。
如果那时他挡下箭就好了,如果那时脚步没有迟疑就好了。
他看着红通发紫的掌心,紧握成拳。
在何允轩的的记忆中,身骑骏马,指气高昂,他是万人皆无资格触碰的存在。手持着有寒冰铁舞之称的大镰,嘴角擒着一丝冷意,掷地有声地指挥千军万马,捣乱山头。
在邻近攻下仙灵山的那刻,天外飞来一道箭矢骋破风之势直袭潘宸,何允轩正抬剑一划解决掉一名小道士,隐隐发觉不对劲,意外一撇,心中“喀噔”一声。
何允许内心在咆哮,催促自己快点动作,脚下却顿住了,怎么也无法迈出那一步。眼睁睁看着闪烁紫光的箭矢没入潘璟后背,马上之人身子一晃,摔下了马背,倒在他身上。鲜血瞬间染湿他的前襟,耳畔传来微弱的呻|吟,何允轩呆站在战场中央,震惊惶然。马匹嚎叫不止,足蹄踏起尘埃漫漫,散在一片风暴之中。
只能怪自己没用?还是怪临阵退缩的自己窝囊?
没有人能予他回应。
茶楼内飘着淡淡的清香,雅丽静谧,正是文人吟诗作对的好去处。
此地名为“听雨阁”,乃是城中文人聚集地。此处分为上下两个格局,下头是闲散文人饮酒比试之地,而上头,便是独立的隔间了。
两人向店小二开了上等雅间,面对面入座。侍者是一名年岁不大的小伙子,他笑意盎然得上前装壶,泡茶,动作一气呵成。将茶水倒入两个瓷杯后,他退到门边,笑吟吟道:“客官请慢用,有事再叫小的进来便是。”
老人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待侍者关门离去,老人先行拿起瓷杯,品了一口茶。茶淡香浓,有助于放松心神,见浑浑噩噩的何允轩还在挂念着尊主,老人摇头,长吟道:“允轩,听老朽一言。”
何允轩抬起头,面目上少了平时的精明能干,反而带着些许狼狈之意。老人轻叹,道:“那箭上的毒物能使拥有不凡之躯的尊上濒临如此地步,可想而知,那并非凡毒。”
何允轩肩头轻颤。
老人再度摇头,道:“那毒物老朽毕生以来也就见过一次,毒名——九萧洛。只要伤口沾染上分毫,必然不会愈合。”老人再次叹息,饮茶入口,“不仅如此,毒物会随经络血脉侵蚀,伤口会逐渐青黑溃烂,尔后坏死。别提多么疼痛难忍了,此毒对寒体之人来说,沾上就是致命!”
何允轩舔了舔干涩的唇,颤抖的拿起瓷杯,道:“可……尊上那烫到离谱的体温要怎么解释?如果是此等毒物,那尊上的反应岂不是有些,奇怪?”
老人对上他的两眸,沉寂无涟漪的黑目看得他心虚难语。老人道:“那毒,附带百倍寒食散的效果。”语毕,他怕何允轩听不懂,又换了种说法:“合欢散。”
“……”何允轩喷茶。
老人神色微沉:“这不是件开玩笑的事,你也略懂医术,自然明白合欢散是何等效力。光是普通用量都能让人失了神,更何况十倍甚至百倍,没把脑子弄坏就谢天谢地了!”
“这毒阴的很,不能将人一次致死就算了,还逼着人在濒临崩溃时找人行房,这才真正叫做‘生不如死。要解此毒,难上加难。”老人摇头,语重心长道:“你要有心理准备,老朽也只能抑制一时半刻,并无能力可解。”
何允轩哑然,手一歪,瓷杯坠落于地,混着少许的茶香,散在地上成了片片碎渣。
窗棂射进的暖光将地上的残碎照的隐隐发亮,茶水沿着碎缘,滑落于地。
“客官?您没事吧?”小伙计听到里头传来巨大声响,推门进房。
何允轩十指牢牢扣在桌缘,身子止不住的颤抖,汗珠顺着脸颊滑落而下,滴于指缝间隙。
小伙计见两人皆是沉默不语,脸色尤为其差,识相的蹲下身快速收拾掉碎物,以布包起,退出雅间。
“无药……可解?”半响,何允轩倏地
站起身,笑容僵在唇角,半笑欲哭的表情让老人直摇头。
何允轩声音愈发颤抖:“怎么可能无药可解?”
老人再度摇头。
何允轩激动的一掌拍在桌上,哽咽
道:“那,那您先前看到的中毒者,不也是……”
老人抬眼,道:“死了,被毒活活折磨死的。”
何允轩一听,失魂落魄的倒坐回木椅上,眸中黯淡无光,两手止不住地瑟瑟发抖,声泪俱下。
良久,老人叹息。现在的小子怎么都不把话听全,仅凭一念之想啊?他拍上何允轩的肩头,道:“老朽方才并无说无药可解,而是异常难解。”
何允轩猛然抬眼,眸中带着水光:“还有救吗?”
老人难为看着他,思量好一阵,道:“即使体无完肤,搭上性命,你也愿意?”老人眸光微沉,又道:“为了尊主,你愿意赴汤蹈火?”
何允轩粗鲁抹掉泪水,扣上老人的手腕,哑声道:“这是我的孽,我的过,我不背,谁背?”
两人僵持一阵,老人率先抽回手,负手而叹。他走到窗棂前,道:“傻孩子,你又是何必?这本就不是你的孽,你的过,何必自揽上身?说实话,我并不想让你冒险,即使有愧于尊上也罢。”
何允轩言闻,焦急地站起身,声音带着急躁:“先生!”
老人望着窗外,恍若未闻。朝阳已出,晨光洒落,相比先前的暖意,此时的阳光更偏于灼热。窗外的小贩摆起摊子,吆喝揽客,街上陆陆续续出现人潮,欢声笑嚷,与这沉寂的间室,堪称对比。
老人觑眼,缓声道:“我自然明白尊上对你来说有多重要,你打小跟着他,有情有份,但要用生命换取,老朽觉得——”他顿了顿,摇头道:“不值。”
后头忽传“咚”的一声,何允轩双膝跪地,也顾不上
3.隐世出隔九萧洛[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