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得化不开的乳白色雾气,像一张巨大的湿毯子,严严实实地捂住了整片云岚山脉。参天古木在雾中只剩下模糊扭曲的暗影,脚下的路径时隐时现,湿滑的苔藓让每一步都带着几分心惊。空气粘稠得仿佛能拧出水来,吸入肺里都带着一股草木腐烂的潮气。
林婉儿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疲惫和不确定,她使劲揉了揉被雾气打湿的睫毛道“阙大哥,你…你确定是这个方向吗?我怎么感觉这棵树…半个时辰前好像见过?”她指着旁边一棵歪脖子老松,松枝上垂下的藤蔓湿漉漉地滴着水。
张阙停下脚步,眉头微锁,目光在浓雾中仔细逡巡,他沉默了片刻,最终带着一丝罕有的迟疑开口:“应该……是吧?”那语气里的不确定,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
张阙抬手,用袖子擦了擦额角不知是汗水还是雾气凝结的水珠道“我记得和大师进山时,确实走过这边。前面应该有一片开阔的乱石坡……”
李昭昀抱着他那把宝贝长剑,斜倚在一棵湿漉漉的树干上,脸上写满了“我就知道”的表情,嘴角勾起一个略带嘲讽的弧度:“张阙,我说你不会是……路痴吧?这都第几天了?整整三天!咱们三个在这云岚山脉里跟无头苍蝇似的转悠,连个山脚都没摸到!你看看这雾,再看看这路,哪有什么乱石坡?我看是迷魂坡还差不多!”
他越说越来劲,声音也拔高了几分,带着积攒了几天的怨气:“林婉儿!我早就说过!跟他出来就是个错误!现在好了吧?被困在这鬼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干粮都快啃完了!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我自个儿带着你闯呢!至少我知道东南西北!”
林婉儿闻言,柳眉倒竖,立刻反唇相讥:“李昭昀!你少在这儿马后炮!当初是谁死皮赖脸非要跟着一起出来的?还说什么‘凭手中剑闯天涯?现在迷路了就怨天尤人?有本事你倒是带路啊!你认得出去的路吗?哼!我看你也就是嘴皮子功夫厉害!”
张阙看着眼前这对又开始斗嘴的青梅竹马,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神情,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无奈。他平静地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两人的争吵说:“迷路,亦是历练的一种。行走江湖,本就不会一帆风顺。困顿于山林,磨砺心志,辨识方向,亦是修行。急也无用。”
他这番话说得四平八稳,带着一种近乎佛系的豁达。李昭昀被他噎得一时语塞,只能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修行修行,再修下去我们都快成野人了……”林婉儿虽然也觉得张阙说得有理,但一想到还要在这湿漉漉的雾里不知困多久,小脸也垮了下来。
就在这沉闷压抑的气氛几乎要凝结成冰时——
“咻——!”
一声尖锐刺耳的破空声撕裂浓雾的寂静!一道乌黑的影子,带着死亡的冰冷气息,如同毒蛇般从斜前方的密林中激射而出,目标直指站在最前面的张阙面门!
电光石火之间!
张阙甚至没有回头,身体的本能快过思维!他原本拄在手中探路的枯枝,仿佛活了过来,化作一道模糊的灰影,极其精准地由下向上斜斜一撩!
“啪!”
一声脆响!那支力道十足的羽箭,箭头堪堪擦着张阙的鬓角飞过,被那看似轻巧的一撩改变了方向,“笃”地一声,深深钉入了旁边那棵歪脖子老松的树干上,箭尾兀自剧烈地颤动着,发出嗡嗡的低鸣。
“谁?!”李昭昀瞬间拔剑出鞘,寒光一闪,警惕地将林婉儿护在身后,剑尖指向羽箭射来的方向,厉声喝道。林婉儿也吓得小脸煞白,紧紧抓住了李昭昀的衣角。
浓雾一阵翻涌,一个身影敏捷地从密林深处钻了出来。来人是个少年,约莫十五六岁年纪,身材精瘦结实,肤色是常年山野生活特有的健康麦色。
他身上穿着兽皮缝制的简陋短褂和裤子,手里提着一张古朴粗糙的木弓,背上斜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兽皮箭囊。他脸上带着明显的惊愕和歉意,快步走近,目光扫过树上那支兀自震颤的箭羽,又落在张阙三人身上,尤其是看到张阙那平静无波的眼神时,他有些局促地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
少年连连摆手,声音带着山里人特有的爽朗和一丝紧张说“刚才我在追一头獐子,雾气太大,没看清这边有人!箭射偏了,差点伤到你们!真是…真是太抱歉了!”
李昭昀见他态度诚恳,不似作伪,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但手中长剑并未放下,依旧警惕地打量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猎户少年:“这位…小兄弟,看你打扮,是常年在云岚山脉里讨生活的?”
少年点点头,露出一口白牙:“没错!我叫公孙无忌,打从生下来就在这山里头了!你们叫我无忌就成!你们是…迷路了?”他看着三人狼狈的样子和迷茫的眼神,又看了看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心里已经猜到了七八分。
林婉儿一听,眼睛瞬间亮了,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也顾不上害怕了,连忙从李昭昀身后探出脑袋,急切地问:“对对对!无忌大哥!我们是要出山去南边的!结果这大雾一起,就彻底找不到方向了!你知道怎么走出去吗?快给我们指条明路吧!”
第190章 山脉少年[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