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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一点芭蕉一点愁[2/2页]

一点芳心两处开 谁家翁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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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在现代植物分类学中,梧桐(青桐)与泡桐(白桐)既不同科也不同属,前者是梧桐科梧桐属,后者是玄参科泡桐属;但是,二者在外部形态上有诸多相似之处,正如明代冯复京《六家诗名物疏》卷十五所云:“桐种大同小异,诸家各执所见,纷纷致辩,亦不能诘矣”。
      但本文中的桐花指的是泡桐花,而非梧桐花。泡桐春天开花,花大型,紫、白两色,《尔雅.释木》:“荣,桐木”,“荣”即花,桐木即指泡桐;梧桐夏天开花,花小,淡黄绿色,并不显目。
      桐花在清明时节应时而开,是春、夏递嬗之际的重要物候,体现了这一季节的时序、景物特征;清明在中国既是节气,也是节日。清明节日的政治仪式、社会民俗也折射、聚集于桐花意象。桐花除了“自然属性”,更有其“社会属性”。中唐时期,元稹、白居易的吟咏、酬唱之作提升了桐花品格,赋予桐花人格比拟意味;唐宋时期,“桐花凤”广泛见诸记载,“桐花凤”也被赋予祥瑞、爱情等比喻意义。
      (1)桐花含义
      桐花花语
      情窦初开,在春季里晚开的花朵,有着恬淡的气息。
      自然时序
      梧桐是中国古老的树种,实用价值广泛,与生活关系密切;桐花很早就作为物候见诸文献记载,如《夏小正》——三月……拂桐芭(葩)。
      《周书》——清明之日桐始华。《周书》的记载,奠定了桐花“清明之花”的地位。
      桐花与春景
      一、桐花具有“普世性”,分布广泛。郊原平畴、村园门巷、深山之中、驿路之旁、水井之边、寺庙之内都是梧桐的栽植之地,桐花也因之而广布。
      二、桐花“花势”壮观。梧桐树干高耸、树冠敷畅,桐花也硕大妩媚;梧桐树适合双植、列植、丛植;梧桐花盛开的时候,自有一种元气淋漓、朴野酣畅之美。
      李商隐《韩冬郎即席为诗相送……兼呈畏之员外》:“十岁裁诗走马成,冷灰残烛动离情;桐花万里丹山路,雏凤清于老凤声。”其开也烂漫,其落也缤纷。桐花凋零的时候,地上如铺茵褥,容易引发伤春情绪。
      三、桐花主要是紫、白两色。紫色是中间色、白色是淡色,桐花既广布、盛放,却又沉静、素雅。
      三春花卉中,地位最隆的非牡丹莫属。但牡丹是“都市”之花,如刘禹锡《赏牡丹》:“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描绘出了洛阳城里观赏牡丹的盛况;而桐花则是“民间”的,它植根于广袤大地、是“乡土社会”之花。
      韩愈《寒食日出游》:“李花初发君始病,我往看君花转盛。走马城西惆怅归,不忍千株雪相映。迩来又见桃与梨,交开红白如争竞。……桐华最晚今已繁,君不强起时难更。”韩愈“历时性”地描绘了李花、桃花、梨花、桐花的次第绽放;对照“二十四番花信风”的花期记载,契若合符。
      桐花无所不在地妆点着春天,陆游《上巳临川道中》:“纤纤女手桑叶绿,漠漠客舍桐花春”的“客舍”也是“在野”。“繁”、“漠漠”均要言不烦地写出了桐花覆满树冠的怒放情形。
      文学作品,桐花常与杨柳搭配,标志春景,这有空间、时序的合理性。梧桐是高大乔木,桐花傲立枝头、俯视众“花”,与一般的花木高下悬隔,很难形成匀称布景;而杨柳在高度上与桐花的“级差”正好错落有致。桐花开放于清明,此时也正是杨柳垂条,二者均是“春深处”的自然景物。
      耿??《春日洪州即事》——钟陵春日好,春水满南塘。竹宇分朱阁,桐花间绿杨。
      桐花与春逝
      清明是季春节气。至此,春天已经过去“三分二”。桐花也可以说是宽泛意义上的“殿春”之花。吴泳《满江红》“洪都生日不张乐自述”即云:“手摘桐华,怅还是、春风婪尾。”婪尾即最后、末尾之意,我们看以下诗例:
      赵蕃《三月六日》——桐花最晚开已落,春色全归草满园。
      林逢吉《新昌道中》——客里不知春去尽,满山风雨落桐花。
      杨万里《过霸东石桥桐花尽落》——老去能逢几个春?今年春事不关人。红千紫百何曾梦?压尾桐花也作尘。
      杨万里《道傍桐花》——春色来时物喜初,春光归日兴阑余。更无人饯春行色,犹有桐花管领渠。
      桐花是春夏递变之际的物候,是春之“压尾”、饯行者;而在鸟类中,送别春天的则当属杜鹃,杜鹃又名子规、谢豹。在伤春、送春作品中,桐花与杜鹃经常联袂出现;桐花与杜鹃是山林深处“生态环境”下的伴生物。桐花凋落的视觉印象、杜鹃哀鸣的听觉印象形成“合力”,给人以强烈的春逝之感:
      方回《伤春》——怅惜年光怨子规,王孙见事一何迟。等闲春过三分二,凭仗桐花报与知。
      施枢《春夜赋小字》——岸桐花开春欲老,日断斜阳芳信杳。东风不管客情多,杜鹃啼月青山小。
      伤春情绪又常与羁旅漂泊、客里思家情绪交织。无论是桐花凋落或是杜鹃哀鸣,常常是漫山遍野,触目惊心、无所遁逃,最能触动游子情怀。
      清明时节,冷、热气流交锋频繁、激烈,晴雨不定、乍暖还寒。与温润的“杏花春雨”不同,“桐花春雨”常给人料峭之感:
      杨万里《春尽舍舟余杭,雨后山行》——前夕船中索簟眠,今朝山下觉衣单。春归便肯平平过,须做桐花一信寒。
      (2)社会习俗
      二十四节气中兼具节日身份的唯有清明。
      不过,本文的清明是广义的,是寒食节、上巳节、清明节的“合流”,是一个“时段”;与狭义的清明关系更为密切的是寒食。寒食是冬至后一百五日、清明节前一二日,寒食有冷食禁火的习俗,故又称“冷节”、“禁烟节”。寒食、清明蝉联,唐代寒食是重要的节日,清明节也成为兴起的独立节日;在后代,清明、寒食渐趋混同,清明往往掩盖了寒食。上巳是三月初三,与寒食、清明也是衔接的,在日期上甚或有重合之时。
      桐花是“三节”期间典型的物候,“三节”的政治仪式、宴乐游春、祭祀思念等社会习俗构成了桐花意象的文化内涵。
      一、政治仪典
      赐火;恩泽
      寒食期间禁火,清明日则改用新火。唐代,钻木取火是一项朝廷仪典。
      《辇下岁时记》:“至清明,尚食内园官小儿于殿前钻火,先得火者进上,赐绢三匹、金碗一口。”得火之后即赐火。
      宋敏求《春明退朝录》:“周礼四时变火,唐惟清明取榆柳之火赐近臣戚里,宋朝唯赐大臣,顺阳气也。”
      唐宋两朝取火仪式差似,唯赐火范围唐朝要宽于宋朝。唐宋时期国家仪典的赐火既有原始社会火崇拜的孑遗,也有顺应天时,复始新生、昌明盛大的现实期许;赐火既是皇恩浩荡,也是强化君权、秩序之举。清明赐火仪典作品中的桐花意象莫不欣欣向荣:
      谢观《清明日恩赐百官新火赋》——国有禁火,应当清明。万室而寒火寂灭,三辰而纤霭不生。木铎罢循,乃灼燎於榆柳;桐花始发,赐新火於公卿。……于时宰执俱瞻,高卑毕赐。
      王?《寒食节起居南京鸿庆宫等处神御殿表二道》——伏以桐花初茂,榆火载新。
      欧阳修《清明赐新火》——桐华应候催佳节,榆火推恩忝列臣。
      文彦博《清明日玉津园赐宴即席》——节应桐花始筵开,禁苑新推恩缘旧。
      谢观、王?作品中都出现了“初”字,一派生机;欧阳修、文彦博作品中都用到了“推”字,感戴之情溢于言表。耐人寻味的是,类似的感恩口吻、笔调在唐代臣僚的作品比较少见,这大概就是《春明退朝录》所记载的,宋代赐火的范围要比唐代窄,更是来之不易的“恩眷”。
      钱易《南部新书》“壬”载唐朝故实:“韦绶自吏侍除宣察,辟郑处晦为察判,作《谢新火状》云,‘节及桐华,恩颁银烛。绶削之曰,‘此二句非不巧,但非大臣所宜言。”
      二、宴乐游春
      文人雅集;仕女游春
      清明前后,相与踏青出游、娱心悦目也是由来已久。文人雅好的是曲水流觞,仕女喜爱的是寻芳斗草;桐花则是春日原野、水边之景:
      崔护《三月五日陪裴大夫泛长沙东湖》——上巳馀风景,芳辰集远?s。……鸟弄桐花日,鱼翻谷雨萍。从今留胜会,谁看画兰亭。
      韩琦《上已西溪,同日清明》——人乐一时看开禊,饮随节日发桐花。……欲继永和书盛事,愧无神笔走龙蛇。
      两首作品中都用了上巳之日兰亭雅集的典故。崔护作品中的“桐花”与“萍”作为春日之景同时出现,应该是根源于《月令》“季春之月,桐始华,萍始生”的记载。文人修禊、仕女游春作品中的桐花意象均散发出烂漫、热烈的气息。
      三、祭祀思念
      乡思;相思;祭祀
      “三节”之中,上巳节的情绪基调相对单纯,而寒食与清明都是“复调”的,既有结伴而游的佳兴,也有独处异地的乡思、相思,也有慎重追远的祭祀、思祖。桐花意象承载着着多重感伤情绪,与宴乐游春作品中的同类意象迥然不同:
      白居易《寒食江畔》——闻莺树下沈吟立,信马江头取次行。忽见紫桐花怅望,下?明日是清明。
      权德舆《清明日次弋阳》——自叹清明在远乡,桐花覆水葛溪长。家人定是持新火,点作孤灯照洞房。
      两首作品中所流露的都是“每逢佳节备思亲”的情绪,“下?”为白居易故乡。梧桐是中国民间广泛种植的树种,属于本地风光、家乡风物。梧桐可种于门前、井边,既可遮荫取凉,又有实用价值。“双桐”、“井桐”都具有故土内涵,笔者将另撰专文论述;见桐花而思故乡是自然而然的“睹物伤情”。
      中国文学中的梧桐意象蕴涵多端,承载着友情、爱情等思念之情;附着于梧桐的桐花也具备这些蕴涵、功能。清明寒食前后,细雨廉纤、漠漠如烟,桐花意象也因之而凄迷、愁苦:
      黎廷瑞《清平乐》“雨中春怀呈准轩”——清明寒食,过了空相忆。苍天雨细风斜,小楼燕子谁家。……只道春寒都尽,一分犹在桐花。
      周邦彦《锁寒寒》——暗柳啼鸦,单衣伫立,小帘朱户。桐花半亩,静锁一庭愁雨。迟暮。嬉游处,正店舍无烟,禁城百五。……
      李煜《感怀》——又见桐花发旧枝,一楼烟雨暮凄凄。凭阑惆怅人谁会,不觉潸然泪眼低。
      三首作品都不约而同地出现了“雨”。《南唐书》卷六记载,大周后去世之后,李煜“每于花朝月夕,无不伤怀”;这首《感怀》就是悼亡之作。
      “如果说禁火给唐人寒食诗打上了孤寂冷落的底色的话,祭扫仪式则将这种底色渲染得更为悲凉。”唐代寒食有祭扫之俗,后来则演变成清明祭扫;桐则是这种孤寂、悲凉氛围中的常见意象:
      张浍川《寒食》——火冷烟青寒食过,家家门巷扫桐花。
      解缙《上北刘》——三月藤江听子规,桐花细雨湿征衣。遥知乡里逢寒食,处处人家上冢归。
      政治仪典指的是皇权臣僚,宴乐游春指的是文人仕女,祭祀思念指的是传统社会……桐花涉指幅面逐步扩大。桐花虽不煊赫,但却日常,它的文化内涵不同层次地映现在我们的“无意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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