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觉间夜色又深,众人虽未尽兴,却已有些疲劳,公冶长信不想让大家浪费精力,劝说之下,多半都已回舱休息。星寒月冷,偌大的船头甲板上,只剩雁凌峰凭栏独立。墨船其速不减,行得极快,海面上原本风清水软,可船身所过之处,海风也凉了几分。他手抚舷木向下张望,只见水流顺着船身向海外岛流去,人却离着家乡愈近。神色迷惘之际,回味起公冶长信那首《水调歌头》,却忽然想起在骆羽衫诗稿中偶然看到的两句:“枉自多情,悔恨白头为谁生”,情不自禁地想起韩念雪来,不知她如今处境如何,可是受了她那凶恶祖母的惩罚,心生忐忑,触手一摸冷冰冰的青铜古剑,忧从中来,不可断绝。如此长夜漫漫,心事重重,加之他本已睡了两天两夜,此刻冷风一吹,竟一夜无眠。
日月轮转,墨船在海中已航行了七日,到了第四日清晨,海面上便已见得到许多来往船舶,这些船中商船居多,官船与匪船也不在少数,但这些人在海上漂泊多年,也从未见过这等庞然大物,唯恐避之不及。日落时分,众人站在甲板上,仿佛远远地便能嗅到泥土气息,觉知故土已近,不由得心潮澎湃,任海风渐凉,吹得瑟瑟发抖,却是谁也不肯转回舱中休息。
雁凌峰和公冶长信登上舱顶,日色已薄,斜阳欲沉,霞光铺展下来,满船金黄皴染。船舱第三层已被巨石砸得坍塌下来,两人脚步轻快,走到一块大石头上,放眼向前眺望,但见海天交际处依旧茫然,可见到船只来往愈加频繁,二人却也不再忧虑,想来今日不到岸,明日也就到了。
公冶长信望着故乡方向,感慨道:“终于快到家了!不知家中是否找我找得累了,我得赶快回去,见到爹娘好好磕几个头!”
雁凌峰听他言辞真挚,心底霎时间波涛汹涌,想起离家这些日,心中惦记念雪时多,挂念父母时少,当真愧对一个“孝”字,不禁摇头叹道:“记得幼时曾读孟郊的一首诗: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雁凌峰不孝,让父母担心挂念,而我离家这么远,不知上了岸后,还要走多少天才能到家!”
二人惺惺相惜,各自安慰,雁凌峰收敛神思,道:“公冶兄,咱们一路向北,不知会在何处登岸。机关一旦关闭,依那位老隐士所言,墨船便会自行拆解,沉默海底,眼见天色便要暗下来,若不能找到一处浅滩登岸,该如何是好?”
公冶长信见他忧心忡忡,起初不知为何,这时思虑片刻,道:“韩兄放心,你家住北方,不熟海性。咱们靠了岸,自然会有登陆之处,这么大的船,即使沉默也得耗上不少功夫,它既然救了咱们性命,便不会加害咱们。”
雁凌峰颔首道:“但愿如此,车到山前必有路,咱们走一步看一步,南海三岛都逃出来了,还怕他什么!”
公冶长信朗声一笑,话锋一转,道:“我还有一事要和你说,是大家托付于我,务必求你答应下来。这里多是福州人士,他们上岸之后要你留在福州府住上三日,只三日,绝不多耽误,要为你设宴庆功,还要向官府通禀此事,为你夸功,我见大家一片赤诚,只好和你来说了,只怕你归家心切,不肯逗留啊!”
雁凌峰心绪一沉,并未答允,也未一口回绝,这事他心中早有预料,也早已想好了对策,他此时归心似箭,恨不得肋生双翅飞回大名府,怎愿在福州府留住;加之他性格内敛,若非迫不得已,绝不愿在人前抛头露面,更别提在酒桌上应酬,听一些客套恭维之辞,何况还要惊动官府,虽知大家一片盛情,却是一百个不情愿!只好说道:“公冶兄,我天生不爱热闹,你便让大家饶了我吧!”
公冶长信道:“我知道你心中所想,不过大家一片好意,我何尝不想即刻回家,却怎好一口回绝大家好意。”
第150章 后会有期[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