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儿当天就去贾母院子里跪着去了。
概因薛家人出手大方,在这荣国府里,跟散财童子似的,莺儿突然来了,又在这儿一跪,一时间倒也有几个丫鬟婆子殷勤地前来搀扶询问。
只是等莺儿支支吾吾说出原由,众人难免面面相觑,做鸟兽散。
如今这府中乃是大老爷当家,虽一直住在东大院儿,不曾搬往正房正院来,但谁不知道,大老爷如今在这府中一言九鼎?这莺儿辱骂了祖宗和袭爵人,想得好脱身,若是原来,只讨好老太太便罢了,但是如今,若想脱罪,怕是不容易。
贾母彼时正在歇晌,鸳鸯几个蹑手蹑脚地走进来,把这事儿说了,贾母眼睛都没睁开,靠在软枕上沉思半晌,心里琢磨了又琢磨,才叹口气,“小孩子家家的,也是忠心护主,只是即然嫌弃我们粗鄙,倒是不好留她了,撵回去,叫薛家自己处置吧。”
鸳鸯忐忑地道,“那大老爷那处......”怎么交代?
贾母叹口气,“唉,你们大老爷,不会把个小丫头放在眼里的,薛家孤儿寡母的,仅有的儿子不争气立不起来,没个当家人,他也不会拿她们怎么样,旁的......哼......”且看吧。
鸳鸯迟疑地道,“那......”总不能就这么轻飘飘地过去了?
贾母冷笑两声,“哼哼,看吧,最后啊,还是你们二老爷挨骂。”随后贾母也没再说什么,只挥挥手,叫鸳鸯打发了莺儿家去,不要在她这个老婆子院子里跪着。
寒冬腊月的,那么小一个小丫头跪在院子当中,传出去倒显得自己这么大岁数了,还多么刻薄不饶人一般。
鸳鸯将信将疑地去了,打发了几个媳妇子,叫她们带着莺儿回薛家的院子。
莺儿哪里肯走,哪怕冻得瑟瑟发抖脸色发青也不肯挪动一下,她是情愿自己被冻死在这院子里的,只是那几个媳妇再不见从前从她这里拿赏钱时的和善与讨好,掐着她的膀子,堵着她的嘴,小声儿地道,“莺儿姑娘,你识相些,莫叫我们难做”,到底被一路捂着嘴拖走了。
这件事,静悄悄地就过去了,果真如贾母所说那般,除了政二老爷大晚上的又被他哥叫了去臭骂一顿,就再没起过什么波澜。
薛家依旧安稳地住在荣国府里,只是莺儿不见了,也没人提起她的去处,薛宝钗又“病”了,据说又在服用那个配方顶繁琐的“冷香丸”,薛姨妈也照旧笑呵呵地和府中众人往来奉承,操办年节,只是在提起身子骨不太好的女儿时,会忧愁地叹上几句,随即便拉着贾瑛或是谁的手感叹,“还是府上会养孩子,各个儿都健健康康的。”
谁心里都知道,但是谁也没把这事儿拿到明面上来讲:荣国府对薛家暂居的那个院子的一切供给,默默地停掉了。
虽当初住进来,薛姨妈便说过,一切日费供给,都不麻烦荣国府,他们家自己来便可,但也不过是虚应客套,旁的不说,但只这炭火上,便再无薛家人的份了。
其他各色好水,各种膳食饮品,新鲜蔬菜,针头线脑零七八碎的小东西,不用起来不知道,真到没有了不趁手的时候,就知道日子难过了。
薛家是有钱,但是在这京中,要想日子过得舒心,但有钱是不够的。
但是薛姨妈并未曾声张,花大价钱弄来了东西,大张旗鼓的运回来,不仅打赏沿途下人的赏银更厚,竟还拿出一些来四处送去,荣国府各处无一敢落下的,便是西府那里,也要巴结一二。
只是回到家中,搂着宝钗,不免落泪,“我的儿,你可要好好的,将来奔个好前程,也不枉我们寄人篱下,受这许多的闲气。”
家里闹出这许多事,薛蟠是指望不上的,也不敢和他提,那一个镇日里醉猫一样,脾气还大,能有什么指望,宝钗便忍气吞声地把许多泪咽回肚子里,倒是心中的凌云之志又重了几分。
到如今,宝玉她是看不上了,哪怕落到最后嫁入豪商之家,都比嫁给一个五品小官的儿子强,宝玉,再也不会是她的退身之选了。
即无袭爵之望,又无科举进身之能,一个只知道给家里招灾惹祸的纨绔之徒,哪怕长得再好,也不是良配。
宝钗把脸埋在薛姨妈怀中,听着窗外零星的炮竹声,在心里勾勒着那少年的身影......
在这个冬日里,不止宝钗一人,在心中思量着自己的终身大事,贾赦这一日回家,也在饭桌上提起了贾瑛的婚事,“翻过年又长一岁,眼瞅着瑛儿也快及笄了,这婚事也该张罗起来了,你喜欢什么样的,跟爹说说。如今爹认识了不少老家伙,有些人家人品还真不错,家里也有小子没定亲的,瞧着也出息,要是刚好有我姑娘瞧得上的,咱们便早点下手。”
贾瑛羞得满脸通红,筷子都握不住了,横了贾赦一眼,“爹爹说得什么浑话。”
饭桌上,贾琮和贾瑶把脸埋在大饭碗里,唧唧地偷笑着看热闹。
邢夫人倒是挺高兴,给贾赦夹了个鸡腿,“老爷快说说,你都相中哪家的了?”
贾赦大包大揽,“哎呀那可多了去了,文官家的小秀才,武将家的小将军,各个儿都是人中龙凤,要斯文有斯文的,要壮实的有晒得跟小铁塔的似的,要温和有礼的有,要爽快人也有,就看咱们瑛儿相中什么样的了!”
贾瑛又羞又气,饭碗一丢,站起来捂着脸跑了,贾瑶见状,对贾琮使个眼色,叫他在这儿坐着,自己放下碗筷,“伯娘伯父,我吃饱啦,去陪陪姐姐!”
邢夫人柔声道,“好孩子,去吧,好好走路,刚吃饱别跑。”
贾瑶把琮儿丢在饭桌上当耳报神,自己找姐姐去了。
瞧着孩子走了,贾赦还挺遗憾,“害什么羞,这嫁人是一辈子的事儿,那不得找个顺心合意的过日子!这孩子......”
邢夫人道,“哎呀,你当咱们姑娘跟老爷你似的呢,脸皮那么厚,只是我听着您选的这人里面,怎么没有勋贵宗室人家?这文官是几品,武将又是几品,虽嫁女低嫁些好,免得女儿受欺负,只是咱们瑛儿出嫁,可不能嫁得太低啊!”
贾赦道,“啧,妇道人家没见识,那勋贵宗室里,有几个好饼?你当人人都跟你家老爷如今我似的,修身养性的呢?那样的人家,孩子还没定亲,就一堆屋里人,有那混不吝的,庶子怕不是都生了好大一堆了,如何能叫我闺女嫁过去受屈!”
邢夫人暗地里撇撇嘴,心里咂摸一下点点头,“倒也是,老爷还是有经验,”她转念一想,没等贾赦琢磨出这话怎么不对味儿的时候又问道,“既如此,那有没有兽神之子呀?”
贾赦捋着胡子想了想,沉吟道,“有啊,我说的那个小将军,兽身是个小野猪,那天我还瞧着了呢,长两颗小獠牙,还怪凶的。”横撞过去,立时就把碗口粗的桩子给撞折了,北亲王很是欣赏,当场就叫自己把他记在花名册上了,说以后遇着这开山伐木的事儿,叫他去正合适。
贾赦回忆了一下,“嗯,年纪也不大,才十五,倒是跟瑛儿正配!”
配什么配!邢夫人气不打一处来,“自己闺女什么样看不出来吗,瑛儿是个温和软弱的性子,找个那么凶的,俩人一块过日子,瑛儿还不得给欺负死!换下一个!”
贾赦一琢磨也是,自己是个梅花鹿,这万一想收拾女婿,打不过哩,“......那,户部有个员外郎,他家有个小狐狸,人长得好,又聪明,我瞧着还是个怜贫惜弱的性子呢。”前几日他去户部调资料,正赶上那孩子中午去给他爹送饭,远远地瞧着,很是照顾那些家贫的小吏。
“不行,狐狸长那么好看做什么,还怜贫惜弱,听着就不踏实,那不得招蜂引蝶的?下一个!”
这你不纯心诬赖人家好孩子么?贾赦一瞪眼,只是想想,自己老婆子说得未必没有道理,“下一个?礼部左侍郎有个小孙孙,是个小猴子,性子活泼,也是个机灵孩子,特别爱说话,人也活泛,据说在家里特别能讨长辈欢心,那小嗑儿一套一套的......”礼部左侍郎,是在研究开春儿北亲王册封大典的时候熟悉起来的。
“不行,瑛儿喜静,赶上无课的时候,那丫头能捧着棋盘在屋子里一坐坐一天,不找个跟她情投意合的也就罢了,寻个话多的,岂不是叫她烦死,平日里还嫌弃丫头多嘴多舌,要撵人出去,叫她一个人在屋里待着呢,若是嫁了这么个人,叫她天天撵夫君出门?”
贾赦一双鹿眼又瞪起来了,“哎我说你这人,怎么越发地挑三拣四起来了!人家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爱,怎么你这见都没见着,反倒挑出许多的毛病来?”
邢夫人不甘示弱,“我就这么一个姑娘,不得看好了!老爷方才也说,婚嫁乃是一辈子大事,如何不挑?再说了,您这不是有的人选吗,现在不说说缺点,难道叫我一个个夸过去?这要是叫孩子听着了,再花了眼可怎么办?”
哦,这样哦。
行吧。
贾鹿鹿灰溜溜跟着媳妇回屋了,“夫人放心,我说有好多,真的有好多,咱们先消消食儿,我跟你慢慢讲!你看看都有什么毛病,虽没有十全十美的,总
第60章 倒拔垂杨柳[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