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老太太动不动就嚷着回老家,去金陵,但是其实大家都知道,这个家里再没谁,比贾母更留恋荣国府这个大院子了。
当年青春年少的小媳妇,一步步熬成这府中辈分最高的老封君,守着四代同堂,当家人换了一茬又一茬,迎新妇嫁女儿,送旧人迎新生,媳妇和庶子亲孙都没了好几个,她依旧建在,就如这府中的老树一般,根系深深地扎在泥土里,早已经和这座大宅融为一体了。
如今,袭爵的人成了她的儿子,他要抛开京中祖宗几辈子积攒下的偌大家业,出去顶风冒雪的挣新前程去了。
老太太歪在榻上,瞧着支棱起来窗子处被阳光照耀得特别清晰的气流,上面是室内浑浊的热气,下面是室外清冷的凉气,一个急匆匆往外走,一个慢悠悠往里来,谁也留不住谁,谁也不干涉谁。
“唉,走吧,都走吧,留不住,也不留了......”贾母沉重地叹息一声,捻着手中的珠串,心中默念道。
鸳鸯悄悄地走过来,轻声道,“老太太,把窗子关了吧,热气都跑光了,下半晌该冷了。”
贾母沉默地点点头,自有小丫鬟跑过去,轻手轻脚地关了窗子,鸳鸯查看了一下熏笼里的碳,又给贾母换了个手炉,这才过来给贾母捶腿。
自打上个鸳鸯被撵了,老太太身边又换了一个大丫鬟,因着唤惯了嘴的,这个便也改名叫了鸳鸯,倒和上一个不同,略有些笨嘴拙舌的,从来都是不问不开口,也不识字,只是人细心又安稳,照顾老太太比上一个更上心些,贾母年纪大了,总有各种不便,这一个也不像从前那个一般管着钥匙,又满府的跑,只安安静静地守着贾母,不错眼儿地伺候着。
不管外面如何闹腾,也从不去看的,贾母一抬眼一招手,人便来了,端茶奉水,捏脚捶腿,扶着更衣洗漱,再有布菜添饭,无一处不周到妥帖的,便是贾母口淡想吃口咸的,也小声儿地劝着不叫多吃。
虽没上一个嘴甜讨巧会逗趣儿,但是这屋子多少丫鬟,并不缺那一个多嘴多舌的,尤其贾母日子不顺心,小丫头们话多了,反倒叫她觉得闹心。
只这样安安静静的,就挺好。
贾母合着眼,感受着腿上不轻不重恰到好处的力道,和屋子里舒适得宜的温度,不管心中多烦躁,至少身上时舒坦的,她叹了口气,问道,“你老子娘,最近有什么打算没?”
自打传出来贾赦要走的消息,这府里上上下下就人心浮动起来了。
有想走的,就有想留下来的。
想走的便不用说了,去王熙凤邢夫人那里说一声,填个名字,到时候自会安排着带上。
不想走的便麻烦些。
尤其是不在老太太院里和梨香院名下的。
就算是跟着主子去博功劳,到底最后还不是奴才命?顶风冒雪挨冷受冻的,能得金还是能得银,怕只怕到了最后,什么也没捞着,反倒把小命丢在北边。
因此就不想去,上下里走动塞钱,就怕贾赦给带了去。
这个鸳鸯也是家生子,她老子是马房里养马的,娘在老太太这院儿里浆洗上,家里还有个弟弟,年纪小些,现在跟着贾兰做个小书童,跑前跑后的,还是只知道淘气的年纪。
马房这处,就处在走和不走两可之间。
就算要远行,也不会把家里所有马车都带去,总要给老太太留下用的。
鸳鸯便轻声地道,“我们一家子,都是老太太手底下的奴才,自然跟着老太太您了,我爹说,只要老太太不嫌弃,他就给您养一辈子的马。”
贾母叹道,“唉,竟说傻话,我老啦,没几年好活的,哪里还有一辈子。”
鸳鸯就笑,“去年冬里,咱们府上来了个刘姥姥,人家比着您还大上好几岁呢,老太太不比那乡下人福气大多了,怎么的就不能活个一百多岁!”
贾母就笑她说傻话,倒也没问这刘姥姥是怎么个姥姥。
只说了这么几句,贾母便又合眼养身,鸳鸯收了棒槌,拿了小毯子给贾母盖上,自己悄悄出了屋子,去看贾母的午饭。
刚出了屋子,便有玻璃翡翠几个大丫鬟来拉她,“怎么样,跟老太太说了没?”很是有些人请托到这里来的,只是如今老太太有事只叫鸳鸯,她们虽是大丫鬟,也等闲凑不上去,开不了口,便只能再托付给鸳鸯去办。
鸳鸯摇摇头,“老太太心里不好受,何必给她老人家添堵。”转身自顾自地去了小厨房。
玻璃翡翠气得不行,合着就你贴心,偏我们就是不识好歹的人呗!
牛气什么,不过是个后来的,若不是仗着名字改得好,老太太知道你是谁呢!?
那边琥珀捧着香炉出来了,她如今经了事,不像从前那样一惊一乍的了,小声劝道,“你们呀,安分些,如今府里什么样子,还瞧不出来吗?别惹事,闹得老太太不高兴了,都撵出去你们就自在了!”
这才消停了。
只是晚间,到底派人去叫了贾赦来。
贾赦如今忙得不行,眼界也开阔了,身边又有妻子儿女孙孙的围着,对于那点子得不到的母爱,也看开了,见着贾母,也不似前一阵子爱搭不惜理的架势,很是平和,“母亲叫来,是有什么事?”
不管怎么说,毕竟要远行了,临走之前,给母子两人,彼此留个好念想吧。
贾母见贾赦如此亲和,心中倒安定了些,把自己想的事儿又琢磨了一下,觉得应该能成的,便道,“这阵子家里沸沸扬扬的,你是打定了主意,要跟着大殿、跟着北亲王,去北边儿了?”
贾赦捋捋胡子,点点头又摇摇头,“是也不是,今年先去黑山那里看看,总说遭灾,好好的地,一年不如一年,去年来送东西,竟跟我说实在不行卖了几处去,这些人怕不是把那地当成自己的了,弄鬼弄得以为府上都是傻子。我先收拾了他们,再熟悉一下气候,想往北去建功立业,也不是说说就能行的。”
贾母便哦了一声,沉吟了好半刻。
贾赦也不着急,也不开口问,左右他娘总作妖,向来是苛待着他去填补他弟弟的,只怕这回也是这样。
果然贾母等了好一会儿,不见人来问,便忍着气,自己开口道,“你若走了,这府中老的老,小的小,琏儿和琏儿媳妇年纪还轻,只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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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添油加醋[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