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师青玄一把撩起衣袍下摆，“咚”的一声跪了下来。
地上没有铺蒲团，师青玄便直直跪在了地上，给那四个坛子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磕。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们。
磕完头，师青玄面容肃穆地看着那四个坛子好一会儿，在心中为他们默念经文。
跪了半晌，师青玄才站起身来，一回旋转身，才发现贺玄不知何时也跪在了他的身侧，静静地看着那四个骨灰坛子。
黑暗的阴云遮去了贺玄的大半脸庞，师青玄看不清贺玄的脸色，也猜不清他的心思。
“……贺玄？”
良久，贺玄才哑着嗓子回答：“你先走吧，我再在这儿多呆一会儿。”
闻言，师青玄果诀地在贺玄身边重新跪下：“我陪你。”
贺玄，数百年前，一无所知的我害了你。
今我知了，便断不能再袖手旁观。我愿入这纠纷之中，陪你一起纠缠直到最后。
贺玄没有出声驱赶他，似是默许了他的动作。
也或许是，他也渴望有个人能在这里陪伴着他。
就算那人一言不发，也好过他一个孤独。
四周寂静无比，只有黑色纱幔不断地在扬起又落下，却没有掀起一丝的响动。
师青玄只是静静地伴着贺玄，没有说什么，无声地告诉他，最后的最后，他还有他陪在他身边。
贺玄的眼睛被黑暗掩盖，师青玄看不清。就算看清了，也看不透。
贺玄眼神里的所有复杂情绪，师青玄都看不懂。
贺玄自己也难从这情绪的浪潮中抽身，任由自己身处其中，承受着狂风暴雨击打。
爹、娘、妙儿、妹妹……
对不起了，我怕是，难为你们报仇。
是我自己心软了，是我无能，逃不出这七情六欲和心中的欲望，只能让你们含冤而死，在九泉之下也难得安息。
你们又可否原谅我？
不能的吧。
想也知道。
不过，无碍，不能原谅我，便回来找我复仇，拉我一起下地狱，如何？
既是我自己动情后不忍下手，那你们的一切恨便来找我发泄，可好？
可是啊，师青玄，纵然我贺家五人，只剩我一人世间恨着怨着留存着，那你让我如何待你？
我愧对我的家人，我让我的家人都白死了。
其实，我最希望的，还是我们这一辈子都不要相遇。
或许，贺玄就应该死了，不改变成黑水玄鬼。
可惜啊，贺玄没死。
师青玄，你说，如果不是你，该有多好啊？
黑水玄鬼孤身一人在这世间跋山涉水，带着满腔恨意无处发泄。
黑水玄鬼本该去找自己的仇人报仇，杀他血恨。报完了仇，黑水玄鬼便也解脱了。
解脱了，黑水玄鬼就没有了念想和牵挂。
当一只鬼没了牵挂的时候，就会在这世间消失。
消失了，我便能去寻我的爹娘，妹妹，还有妙儿了。
可天意弄人，偏偏要让黑水玄鬼却遇到了师青玄，让黑水玄鬼找到了在这世间留存下来，比恨意更让他魂绕梦牵的原因！
在这两难的境地，有谁来告诉他，他欲要如何？
贺玄闭起眼，重重吐出一口气，却还是无法缓解心中的郁结：“师青玄，你先回去吧，别陪我了，我自己静静。”
师青玄执着说：“无碍，我不出声。”
贺玄还是心软了，或者说是心动了。
他真的是想要一个人陪着他的。
贺玄没有再驱赶师青玄，也没有睁开眼睛。
师青玄，你可真是我一辈子的劫难……
沙漏里的沙子一点一滴地流逝，不知道过了多久，黑暗仍旧笼罩着这里。
跪得太久，师青玄本来觉得有些痛的膝盖都变得麻木了，才听见贺玄沙哑的声音自耳边传来。
“青玄，走吧。”
师青玄抬头，看见贺玄半蹲在自己面前，把一只手递到师青玄面前，示意他握上。
师青玄轻轻笑了笑，把手放上去，任由贺玄小心地拉他起来。
跪得久了，乍一起身，没站稳。师青玄一个踉跄，身子一斜，整个人就差点摔倒了地面上。
贺玄反应很快，马上松开师青玄的手，复而环住他的肩膀和他的腰，手上使力，一把将他抱了起来。
师青玄懵懂地窝在贺玄怀里，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贺玄淡淡地说：“是我疏忽了，忘了时间，以后不会了。”
师青玄把头靠在贺玄的肩膀上，温柔道：“没事。以后，有我陪着你。”
贺玄稳当地抱着师青玄，不见疲惫，一步步踏出了这个偏殿，面容之间不再见任何留恋。
“嗯。”
幽冥水府很大，也很空，几乎没有什么多余的摆设，只有万年不变的黑暗笼罩着这里。
贺玄带着师青玄左拐右弯，穿过重重门槛，重新回到了昨日安置师青玄的那个房间。
看样子，这应该就是黑水鬼蜮的主卧了。
贺玄停下脚步：“折腾了一整天，你应该也累了。你先歇息一会儿，等晌午我再带你出去逛市集。”
师青玄没有异议，把手上拎着的风师扇和拂尘通通扔到床榻上，空出手来解开自己的外袍。
贺玄问：“你干什么？”
师青玄莫名所以：“什么干什么？对了贺玄，你有没有浴房？我想要沐浴。”
师青玄这人，不太能容忍自己就寝之前不洗漱沐浴。
昨日就寝前没洗漱纯属意外，今既然不是意外，那这小习惯自然也被师青玄惦记了起来。
贺玄马上为自己不良的想法忏悔：“抱歉，是我疏忽，我这就去给你准备。”
黑水鬼蜮最不缺的就是水了，要弄个地方来泡澡，简直轻而易举。
只是苦于黑水鬼蜮里的水多半冰凉刺骨，难以容人久呆，若想要泡个热澡，就必须得先施法加热池水。
师青玄受宠若惊：“不必这么麻烦了吧？”
贺玄走上前去拉开帘子，露出帘子后边藏着的一道朴素木门。
师青玄起初只认为这是间普通厢房，没想到这房子内别有洞天，里面竟还有一层。
贺玄推开那道门，走了进去：“跟上。”
门后是一大片澡池，估测大概有十丈长、五丈宽。
师青玄褪了鞋子，打赤着脚踩在地面上。
不知地面上到底砌了些什么，一踏下去，冰凉的冷意便顺着足底漫了上来。
师青玄“嘶”了一声，被这冷意给冻着。
贺玄侧头看了他一眼，之后闭目催动了什么法决，地面上竟缓缓升起暖意。
走前去师青玄才发现，这里的池水并不似海水一般漆黑，反而还清澈透亮无比。
看池水隐隐有流动迹象，师青玄猜测，那应该是活水。
贺玄走到池水前，扬袖一挥，那池水便开始向上冒起袅袅热气。
贺玄问：“会不会觉得暗？需不需要点灯？”
“嗯。”
是暗了点，感觉凉飕飕的，特别阴森。
可惜黑水鬼蜮久不住人，贺玄左右找不来蜡烛，便挥手唤来了鬼火来权当照明工具。
这澡池建得齐全，样样不缺。只因此处主人只有一位，倒是不见有屏风的存在。
师青玄寻不着屏风也不纠结，想着他们两个大男人的，你有的我也有，有啥好害怕的？
这般想着，师青玄也不拘束，直接开始解起了中衣。
贺玄一转身，正欲和师青玄说些什么，眼底就直直映入了师青玄凝脂白玉一般的水灵肌肤。
尤其是现在有了鬼火照明，视物特别清楚。
其实贺玄的眼力很好，就算没有鬼火照明，应该也能把眼前景色看得一清二楚。
那洁白无瑕的肌肤，就好像一把小钩子，勾起了贺玄心底压抑已久，久到连贺玄自己都以为丧失了的欲望。
那白皙的肌肤，怎么看都想让人恶狠狠地在那纯洁之上，留下自己的痕迹。
第 21 章 第二十一章[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