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改日来吃阿玖的梨花茶油果子。”
她听少年叫她的名字,欢喜不已,认认真真点了头。
“那我回去了!”少年出了门,她也跟着他,她身后的小子牵着马,不知为何就跟出了棠花巷子,直至到了街口。
“阿玖回罢!我改日再来!”少年上了马,动作潇洒极了,并不似他看起来那般文弱。
“好,下次来时海棠花该开了。”
“嗯”
“你定要来,我等你!”
“好!”
后来他和她说他长至十六岁,从不曾如那日般说了那么多话,也不知为何就跟着她进了她家的屋。
绿豆糕带回家他也不舍得吃,竟给放坏了。他也问过他父亲哥哥可曾听过叫《天龙八部》的话本子,他们也不曾听过。
告诉母亲再不要用雪水露水烹茶了,因为太脏。
那时她和他还是完全不一样的人,她想那日她那般对他,大概因他长的太好,用她阿娘的话说,她是个颜控啊!
他是天上不知人世疾苦的神仙,她在红尘里摸爬滚打跌跌撞撞,天地之别,又是什么硬生生将他们拉扯在了一起?
那日阿爹阿娘归家已是巳时,她自己做了碗面吃了,抱着肚子睡了一整天。
阿娘回家看她还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揪红了她的脸蛋,直至她睁了眼才算完。
她告诉阿爹有个少年顾雁行来寻他,阿爹摸着她睡散了头发的脑袋笑说:“太傅大人已和我说了的,不知他今日却登门来了。”
她阿爹长的好看,一双凤眼常年带笑,鼻尖一颗小小红痣,有状元之才却因长的好看被圣人钦点了探花郎。
“阿爹可带了烤鸭回来?”她抱着阿爹的胳膊撒娇。
“除了吃你还记得什么?快快放开你阿爹的胳膊,你这是狗熊撼树呢?你阿爹都要被你摇散了。”她阿娘瞪她,她便乖乖放开了阿爹的胳膊,其实她阿娘不凶时也是个标志的美人儿。
那日里她心满意足的吃了全聚德的烤鸭,又和阿娘讲了一遍少年的种种,阿娘拍着她的脑袋让她好好睡觉去。
梦里的她即使睡着,嘴角也带着笑。
那时她的阿爹阿娘都在,她初识的少年也在,她还做着一个侠客的梦,虽不知晓自己能做些什么,可那时的她觉得自己将无所不能。
睁开眼时屋里已点了灯,许玖对光亮还有些不适应,用手挡了挡,等不觉得刺眼了才拿开手,看屋里布置并不似她家,身下铺的褥子光滑,被面是上好的杭缎,只颜色竟是褐色铜钱纹路的,欣赏不来。
身上是她穿的三梭布的旧里衣,三梭布贵,一匹折银达六钱一分,边屯地偏,更是要贵些的,还只刘家绸缎庄才有卖,却是松软舒适,极适合做里衣,她对吃穿并不讲就,只里衣从不凑合,团子和她的皆是三梭布所做,只团子长的快,一年就得换新的,她虽两身穿了数年,却仍不舍得丢掉,如今已洗有些发黄了。
屋子小,布置的也简单,只一桌两张椅子,桌上点了灯,灯下一人,低头执笔写字,脸在阴影里,看的并不分明,只挺直的鼻梁似发着光。
她伸手用被子蒙了脑袋,她只是发了热,并不是是失忆了,自己做的好事她可一件都不曾忘。此刻她倒是宁愿自己是失忆了的,总好过此刻她惶惶不知如何是好。
直到热的的受不了才掀开被子,大不了装傻到底,他能拿她怎样?话说屋里也不见炉子,怎得这般热?烧了几个火盆?她想喝口水。
灯下人似察觉她醒了,抬头朝她看过来:“醒了?可要喝水?”他声音低,也并不似平日冷肃,听着竟有些温柔。
她心头颤了颤,不知为何想起某些时候他哑着嗓子一遍又一遍的唤她名字的样子,突然就更加口干舌燥了。她胡乱点点头,也不敢看他了。
他走过来倒了水给她,摸摸她的额头,已经不热了,只脸颊看着还发红。
他要扶她起来,她哪里敢?自己又迅速的坐起来,接过他手里的水杯一口气喝了。
“还要喝?”他问的轻,又倒了水给她,她一气儿又喝了,他又给了她一杯,她不觉得渴的厉害了,又慢慢喝了。
“现下是何时了?”一开口她才惊觉自己声音沙哑,沙砾磨石的声音,难听极了。
“约莫亥时三刻了,你已睡了一整日了。”他又给她背上披了件棉袄,棉袄松软暖和,还有淡淡的木荷香,是他的味道。
“兵祸可除了?伤亡如何?”
“已除了,百姓并无伤亡。”他知晓她或担心朋友亲人,心里又有些说不上来的失望,他如今算是她的何人?
“如此甚好。”她就安了心,看来团子她们是极安全的了。
“今日谢谢你了,算是救我一命。”她看着他,玩笑道。嘴角露了笑,又用上牙咬了下唇。她想起了一件事儿来,方小娘不知如何了。
“何须言救?”他似站的累了,坐在了炕沿上。她吓着了般,往炕里挪屁股。
他不知想起了何事,心情极好的低声笑了,她撇了他一眼又一眼,莫名觉得做贼心虚。又自壮声势般的挺了挺胸,她做什么了?心虚是为的哪般?
他看她的样子,笑的越发开怀了。
“笑甚?再不许笑了。”她嘀咕着。想想是该问问方小娘的事儿了,又不知如何问出口。
他停了笑,盯着她看,双眼潋滟,眉目如画。
“阿玖,不论何时,你只需护好自己,昨日侥幸,若不是遇见了孙百夫长,你当如何?”他又叹气,想起今日白石所述,他不觉心惊胆颤,她哪里来的胆子带着一群妇孺逃生的?
“当时并未多想,只怕贼人拿了祁大人家眷便大事不妙了。”她揉着被角。
“方小娘如何了?”她不看他,但还是问出了口。
顾雁行不回话,过了许久用手揉揉她的发顶。她抬眼看他,眼惊恐的睁大了。莫不是没了?
“你不必忧心,她无事,只如今跟着人走了罢了。”
“既是你的人,为何又要跟着旁的人走?那小小孩儿又如何是好?”她不由揪了他的袖口。
他低眼看揪着他袖口的手,嘴角勾起,心里热乎乎如同喝了梨花酿般。
“她并不是我的人,乃大哥强娶的外室,本已有婚约在身,大哥给她父亲强安了罪名收了监,她为了救她父无法才跟了大哥的。只大嫂知晓了此事,闹到了大娘娘处,大娘娘要大哥待她生了孩儿就处置了她,大哥不敢将她养在外面,怕大嫂对她不利,才求到我头上的。后来她知与她定亲的人家还在等她,便求了我待她生了孩子放她走,我才带了她来的。我知要有兵祸,提前和她商议了,给她安排了有武艺的婆子,她和伺候她的婢女并那婆子,如今已坐车寻她那未婚夫婿去了。到时大哥若问起,我便说是在兵祸里丧了命。”他细细向她解释了缘由。
“你大哥真正是色心不改。”许玖咬牙切齿。当初她嫁入太傅府里才知,他大哥光是小娘就养了十几个,如此还不知足,外面养的外室不知繁几,如今竟敢用如此手段胁迫好人家的女孩儿。
“他如何已与我无干,只稚子无辜罢了!”顾家若还如此,总有一日要闯出大祸事的。
两人一时间都不再言语,只沉默着,顾雁行也只里衣外披了件棉袄,又并肩坐着,许玖似觉出些不对来。
“我已好了,该家去了。”她慌忙掀开了被子,要下炕去。
顾雁行抓了她掀被子的手不放,只一双眼死死盯着她,下颌紧绷。她使了几次力也没掀开,也就停了下来,她无力的叹气。
“顾晏温,你待如何?你我早已和离,你已是长驸马,如今这样,是要我做什么?”她眉眼温柔悲伤,眼里水光闪烁,又极力忍着,下一刻似要凝成泪落下来了般。
“许阿玖,你说我是谁?”他忽的拉了她进怀里,将她的头按到他胸前,他要让她听一听,这颗心到底为何如此剧烈的跳动着。
“我不知你是谁,真不知如今你是谁了。”她埋在他胸前闷声说道。
他只觉胸前一片湿热,心里痛成一片,又更使力的将她揽在怀里。
“你竟不知么?我是阿玖的晏温啊。”他闭眼,眼角两行泪,他咬牙切齿,她怎就不知他是谁了呢?
“可别人都不要你做阿玖的晏温,你爹爹娘亲,兄弟姐妹,甚至圣人,谁都不许了。”她哭道。
“你只知别人都不许,可你问过顾晏温吗?他自己许不许?”他低头吻她脸颊的泪,吻她鼻尖下巴,她抖着睫毛不敢睁眼,只眼泪流的更多了。
她怎会不知他?可长公主以他性命相挟,她学医不精,解不了他的毒,她知他愿为她死,可她要他活着。
“阿玖睁眼看我!”他捏着她的下巴,要她看他,她睁眼,看他眼角猩红一片,听他声音嘶哑,不知为何她就抖成了一片。
“晏温…”她念着他的字,却伸手环了他的脖颈,她是如此想他,想的心都碎了。
第10章 桃青梨花白[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