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根被铲断,杜见遥却高兴不起来,本不欠他的,到京城来一遭却背上了债。
火车上,她与齐承灏面对面地坐着,一路无话。殷副官所谓的“生气”从齐承灏的身上看不出来,他永远是那么的优雅、傲气,就连发怒都得端着架子,以免露出失态的丑样。
他的完美是根崩得死紧的弦,不知什么时候会断。杜见遥暂时还没有“挑弦”的优势,反而更担心自己。他应该是怀疑沉玉的死了,但是半点没动作,看起来依然信任她。
为什么会这样?
猜来猜去太累了,杜见遥竟然累趴在餐板上睡着了。恍惚之间,她梦到肖遥在这节车厢里,吵着闹着让她来一段,那伙齐天大圣的猴儿兵在旁使劲叫好,热闹极了。她刚想唱的,突然意识到他们都死了,声音就在卡在嗓眼里,哑火了。
杜见遥惊醒了,她坐起身环首四顾,车厢里只有三人,空荡荡的。
肖遥不在,这世间太安静了,喜怒哀乐无人能分享,很寂寞。想着念着,杜见遥低下头,不想被人察觉自己正在难过,眼角余光无意间一扫,身上竟多了件黑色大衣,端正地披在她肩头。
“嗯?”杜见遥仓惶坐正,惊诧地看着齐承灏,他正在看报纸。
她略心虚地低问:“我睡着了,有说梦话吗?”
话一出口,她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突然浑身冰凉。
齐承灏抬起眼看向她,慢慢地收起报纸。“哗、哗”清脆的折纸声刮擦着杜见遥的心头,叫她胆颤心惊。
“你做梦了?”齐承灏反问,“梦里有什么?”
杜见遥差点说出“肖遥”,还好她清醒着,忙把舌尖上的名字吞回去,换了句话:“我梦到小时候了,在院子里荡秋千。”
齐承灏一听两眼发亮,随即又转为平静:“这么巧,我也总会梦到小时候,有个很大的院子。院中栽着一棵树,是……”
“槐树。”杜见遥不由自主脱了口。
齐承灏如遭雷殛,一脸震惊且怀疑。杜见遥见之连忙改口笑着说:“北平都是槐树,每家每户院子里都有。”
“但梦里的槐树不一样,有系秋千,树上还刻着名字,或许是那场高烧的缘故,小时候很多东西都想不起来了。”说着,齐承灏垂眸,似乎很想找回记忆中所缺少的部分。
杜见遥不再往下说了,对她而言过去没有意义,说不定他知道她的身份后会再次利用,到那时候真的活不了了。
大事还没做完,她不能死,接下来把嘴封牢,再也不漏半个字。
齐承灏却是多了个心眼。回到上海后,他还是把杜见遥安排在身边,本是沉玉该做的事,如今换成殷副官。殷副官可没沉玉好唬弄,几乎与杜见遥形影不离。
杜见遥为了不暴露身份,水都不敢多喝,那些应酬能不去就不去。可即便如此,她仍逃不过别人的眼线,慢慢地全天下人都不知道,杜老板在为齐承灏做事,而齐承灏是个喝血吸髓的鬼。
转眼又打仗了。为争上海这块肥地,各方势力拼得你死我活,最终还是输给齐承灏。他势大,装备都是顶尖的,一口气吞并江浙,还纳入山东地界。名声响亮了,不少军队倒戈,实力壮大一倍还不止。
杜见遥的复仇眼看遥遥无期,而这时老天爷给了一个机会。
她随齐承灏留在了上海,在齐司令身边久了,“杜老板”这三个字越发有份量,有人见不到齐承灏便来拍她的马屁,送钱送黄金还送女人。
杜见遥向来不收,直到某天遇到个叫金彤的女护士。她说想为兄弟谋条路,所以来求杜见遥。初次见面时,杜见遥看了她很久,因为她的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长得像肖遥,笑起来时更像。之后,金彤约她逛公园,她去了;约她看电影,她也去了。
那电影叫《空谷兰》,鸳鸯蝴蝶派,黑白无声,讲的是苦恋。因为无声,所以安静,漆黑之中一个咳嗽一个喷嚏都能被放大,包括急促紧张的呼吸。
电影散场时已是夜深,杜见遥和她并肩走在马路上,似对热恋中的情侣。金彤问她许多事,僻如她在家哪儿,以前在哪儿呆过。杜见遥一一回答,半字都不瞒。
沉默了一段路后,金彤轻问:“你认不认识一个叫肖遥的人?”
杜见遥点头,很老实地说:“认识。”
金彤笑了,蓦地包里掏出一把手枪抵在杜见遥的胸口。
“真巧,我也认识。这人是我哥,听说是你杀了他。”
霎时间有如活现[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