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没啥……”大光吞吞吐吐的说。
“没啥?你来干啥!”万老爷追问道。
“我……我……”大光欲言又止。
“万老爷,我娃儿死得冤枉呀!”大光老婆实在看不下大光的窝囊相,走上前去,对万老爷哭诉道。
“哦,怎么个冤枉呀?”万老爷装作糊涂。
“文贵少爷吓我娃儿,才从树上掉下来的。”
“你娃儿爬我家的那棵老榆树,干啥哩?”万老爷逼问道。
“他……”大光老婆若有所思,把想说的话又咽了下去。
“你怎么不说了?我替你说了吧!他在偷捋我家的榆钱!”万老爷嘴角微微上翘,浮现一丝浅浅的笑意。
“不就是捋了一把榆钱嘛,也不至于死吧!”大光老婆愤怒地说道。
“对呀,谁也没有要他的命呀!是他自己掉下来的!”万老爷不屑地说。
“你们万家欺负人,我找保长说理去!”大光老婆无奈地说。
“随你的便!乡亲们都听着呢!我万长兴怎么欺负你啦!”万老爷高声说道。
然后,面露微笑,像一只斗胜的公鸡一样高昂着头,抛下一句“以后你晋家就不要再来干活啦!”便拂袖而去。
丁力见状,赶紧跑进院门去,“咣”的一声,把大门给关上了。
“万老爷,可别呀!”大光兄弟俩听到这句话,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声地哭了起来。大生手扒着万家的朱红大门,不停地哀求道。
乡亲们见此情景,不由得潸然泪下,也不敢言语。大部分人默然退去,只留下满柜几个人走过去,安抚大光一家。那蔡老三的老婆郑世兰一看这阵势,吓得早溜得无影无踪了。
可怜的大光一家,哭得死去活来,众人怎么劝也没有用,只好潸然离去。穷苦人家和富贵人家讲理,怎能讲得过!这样的世道,上哪儿去找说理的地方呀!
正在这时,大光的大女儿一路小跑,来到大光跟前,哭着说:“爷爷听到万老爷不让咱家种地,气喘得厉害,爹你快回家看看吧!”
一家人听到这个消息,突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便强忍悲痛,拉上架子车慌慌张张赶回了家。
刚到门口,就听见两个小女儿在哭着喊:“爷爷,爷爷!”
大生大光进屋一看,傻了眼,只见父亲已经闭了眼,两个女儿跪在爷爷床前,手里端着水,拉着爷爷的手,撕心裂肺地哭喊着。
一家人顿时,顿时乱了阵脚,不知所措,瘫坐在地上哭作一团。
是呀!刚失去孩子,又痛失父亲,真是雪上加霜!老天啊!这样的打击,对于如此贫穷善良的家庭来说,简直是太过残忍!
白三爷这几天,和满房、满仓两兄弟,一直忙着到黄中去赶集(按农历逢双日就有集市,农民可以到集市买卖一些农产品或者手工艺农具)。想把冬天编制的竹背笼和竹筐卖掉,换几个钱,补贴家用。早上起五更就赶着牛车拉着农具走了,直到天黑才回家。
这天,又是黑灯瞎火的摸黑回了家。吃饭时,白三奶告诉白三爷,今儿个白天老晋家发生的事情。白三爷没有做声,也没有说话,但是拿筷子的手明显慢了下来。沉思了好一会儿,端起汤碗,仰起脖子,一饮而尽,自言自语道:“事儿不是这样做的!”便出了门,往屋外走去。
今天天擦黑儿时,老晋家的大生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过来了,本想找白三爷诉诉苦,但是没有见到,只好简单对白三奶哭诉了一番。
这村里事儿面儿上是蔡元章主事,他是保长,他们蔡家是村里的大姓,由他出来主持婚丧嫁娶等大事,再合适不过了。但是,蔡元章保长与黄中镇上有联络,经常得执行镇里下派的各种指示,如抽取壮丁、摊派粮食、收缴地税等等,因此乡亲们对他是又敬又怕,更多的是怕!
白三爷虽说有几十亩田地,也算是个小小的富户,但是他体格强壮,性情耿直,为人仗义,遇到不合理的事儿敢于说几句公道话,遇到苦难的人家总会伸手拉一把。所以实际上乡亲们遇到难事儿,总会第一个想起他,求助于他。
白三爷出了院门,就直奔蔡元章家。
“保长,在家吗?”白三爷郑重其实地叫了蔡元章的官名,没有像往常一样叫蔡大哥。
“哎呀,你瞧,这不是白三爷来了!快沏茶!”蔡元章忙从屋里走出来。装好旱烟锅,递了上去,“老弟,吸一口!”
“不啦!这儿有。”白三爷从腰间抽出烟杆,对蔡元章微微扬了扬,慢慢地从烟袋里挖出一锅烟来,用手指按了按,点上烟,使劲吸了两口。然后低声说道:“老晋家的事儿,知道了吧?”
“你也是刚知道,正想找你商量一下,你呀,刚好来了!”
“你是保长,你说咋办好哩?”
“哎呀,不好办呀!你也知道那万家财大业大,万老爷原本就没有把我这个小小的保长放在眼里!”蔡元章无奈的说道。
“那总得有个说法吧!毕竟老晋家死了两个人。”
“是得有个说法!”蔡元章附和道,就是不亮明自己看法。
“要不,咱俩去找万老爷说说,总得出几个棺材钱吧!”
“是呀,我看也只有这样啦!毕竟他们两家来往了几十年啦!多少还会念点儿旧情吧!”蔡元章附议道。
“那咱俩现在就去说说吧!”白三爷是个急性子。
今天下午,那大生已经来找过蔡元章,保长也挺同情的,安慰了他几句,说是一定会为他做主的。实际上,考虑到万老爷的强势,保长也不想趟这趟浑水,干这出力不讨好的买卖。现在,白三爷找来了,自己又是保长,不去面子上过不去。如果以后万老爷心里要是有啥芥蒂,就说是他白三爷的主意。想到这里,蔡元章就只好硬着头皮和白三爷一块儿去了万老爷家。
敲过门后,那丁力开门一看是保长和白三爷来了,想必是为老晋家的事来的。就说:“是保长和白三爷呀!欢迎欢迎!不过,您们二位来的真不凑巧,万老爷已经睡下了。有事明天再商量吧!”
“那就明天吧!”蔡元章赶紧说道。
“哎呀,保长,白老弟,您俩大驾光临!快请快请!屋里坐!”万老爷听到是蔡元章和白守礼的声音,忙从屋里迎了出来。对着丁力呵斥道:“去去去!保长和白三爷来了,哪有不请的道理!”
万老爷想,白天虽然镇住了老晋家,但是事情可没完呀!出了这事,早晚得有个交待。更何况现在保长和白三爷来了,正好有个台阶可下,何不趁机把这个麻烦事早点解决掉,以防夜长梦多!
“梅儿,快给保长和白三爷沏茶!”万老爷高声叫道。
“您二位,这么晚来,想必有什么关紧事吧?”万老爷故作姿态。
“打扰啦,打扰啦!今儿下午,那晋大光哭着来找过我们。今儿晚上,白三爷来找我,想和您商量商量他家的事儿,该咋办?”蔡元章忙说道。
“您看,您已经睡下啦,我们又把你折腾起来啦!”白三爷歉意的说。
“哪里哪里!您们不还是为了我吗?我感谢您们,还来不及呢!岂敢怨恨?”万老爷满脸堆笑。
“对于老晋家,您有啥打算?”白三爷开门见山的问道。
“哎!出了这事,我原本心里也是很难过的。虽说晋家那娃有错在先,但我家文贵多少也有错。本想前往安抚一下,结果他们推着孩子堵在我家门口,又哭又闹的。惹得众乡亲把家门口围得密不透风,也不让人出入,你们说气人不气人?弄得我万家好像欺负他了似的,让我万家颜面何存?”万老爷押了一口茶,义愤填膺的说道,好像自己受了莫大的委屈似的。
“哎!这老晋家做事太不周全!我估计有人背后撺掇,要不,给他个胆儿也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蔡元章铿锵有力的说道。
“说的也是这个理儿。该会是谁这么多事?”万老爷嘀咕道。
“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高抬贵手饶了他这一回,那老晋家给你干活几十年,还是挺上心的,眼看就要麦忙季节了,地还让他种着吧!”白三爷怕事情越来越复杂,忙说道。
“是呀!你万老爷仗义是出了名的,全村老少爷们儿,有几个人不是依靠你来混口饭?也不差他晋家一家,不是吗?”蔡元章附和道。
万老爷一手拿着茶碗儿,一手拿碗盖轻轻地拨弄着漂浮在水面的茶叶儿,不时地用嘴吹一吹,静静地听着。突然,万老爷站起身来,盖上碗盖,“咣”的一声,把茶碗猛地放在桌子上,好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大声说道:
“我万某人也不是铁石心肠!既然保长和白老弟发话了,我就听你们的。地照种,另外我万家再给几个丧葬钱!”
蔡元章闻听此言,大喜所望,忙站起身来,用他那双肥厚的双手握住万老爷的左手,不停的晃动。动情地说:
“哎呀!万老爷真是个明白人呀,这话一下子说到我这个保长的心窝里啦!有你这句话,我敢保证,他老晋家该破涕为笑啦!再也不敢说一个不字,这余下的事情就不劳你万老爷费心啦,我这个保长一定把事办好!我代表老晋家,在此先谢谢你!”
白三爷也站起身来,欣喜地说:“万老爷真是爽快!既然事情已经解决,我们就不打扰您休息啦!”
“哪里哪里!非常多谢你们二位前来帮我解决麻烦,给了我万某这么体面个台阶下。你俩的情,我万某记心上啦,来日必报!”万老爷忙说。
就这样,蔡元章和白守礼一起出了万家大院,万老爷一直把他们送出了院门外,看着他们消失在夜色之中。
蔡元章见出了万家院门,就对白守礼说:“老弟,你先回去吧,我还得到老晋家去看看情况。你路上小心!”
“知道啦!”白三爷应道。白三爷心里明白,保长得了万老爷的保证,肯定到大生家,去告诉大生兄弟俩,我是如何如何的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说服了万老爷做出了巨大让步,直说的兄弟俩对他感激涕零方才罢休。
想着想着,白三爷禁不住笑了。哎!蔡元章啊蔡元章,不愧为保长,做事太滑了!
哎,他晋家也只能接受这貌似圆满的不公待遇!即便如此,那也是保长和白三爷出面才得到的不错的解决方案。
乱世的贫苦农民,是没有任何地位可言的,如若遇到事儿,只有自认倒霉,自吞苦果;假如能有幸遇到白三爷这样义气的人原为自己出头争取利益,那真的是三生有幸烧高香啦!
第5章 :青黄不接祸来袭[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