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夫子是后队受伤的长枪手,他的腿被铁骨朵砸折了。
“锋将,能不能不分开埋,把弟兄们埋到一处吧,活的时候在一个营帐里睡着,一个锅灶里吃着,死了,没必要那么生分,还是大家聚在了一起好,暖和,到了阎王爷那里也不怕受了欺负……”
顾友德问道。
“你们的意思呢……”
龙承烈转向周围站立的几个兵,右锋军议的时候,除非有特别的指令,否则,寻常兵卒都会参与进来,也都有建议的权力,当然,最终的决定还是要由龙承烈做出的。
几个兵都是被惦记着缴获分派的军卒推举出来偷听的,见龙承烈问向自家,也都没有客气,相互看看,就由中队的卓青山开了口:“锋将,我不说别人,我就说我自己的想法,若是在其他的行伍,我肯定是不会跟人埋一起的,死了,也怕人偷了家人烧来的钱财,不过在右锋,我倒是想与弟兄们埋在一处,不说别的,就冲咱右锋的兄弟情分,也愿意在一起……”
“我也是这般的想法……”
“我也……”
“那好,就埋一处,接下来说说,埋哪儿……”
“五道西沟那边有条小溪,坡面也向阳,埋到那里吧,是个好风水……”
“五道西沟坡面矮,还是六道东沟那边好些,那儿坡面高许多……”
将佐们没发话,兵们倒是先争论起来。
“青石坡那边吧,此战之名将来只会落到青石坡上,左近除了百木坡,只有那里在舆图上有名号,埋在那里,日后说起百木坡一战,自然会想到这些弟兄……”
百里复说。
“青石坡的泥土下都是石头,怕是弄不出把兄弟们埋一处那般大的墓穴……”
顾友德反驳着。
“我倒是想把兄弟们埋到二道沟东坡上,一来这是咱们这一战的中军所在,这里杀伤的斡狗子最多,弟兄们在这看着,心里也爽气,二来,这边的大路紧靠着宣庆古道,日后赶走了斡狗子,立下一块石碑,路上人来人往,都会看到这些为了护佑大赵,为了护佑百姓而舍了性命的好汉……其他的地方却要远些,行人未必能看到……青石坡不仅有老顾说的根由,而且那里现在的情势还不足以让我们安稳的送走兄弟们……”
龙承烈沉吟着说出自己的理由。
“我看行……”
百里复抢先表明了态度。
“就按锋将的意思办……”
“可以……”
“锋将,小的有个不情之请,能否把刘家财刘家哥哥也埋到二道东沟这边,他在那里太孤单了……”
其他的兵散去了,卓青山留下了,憋了许久,方才吞吞吐吐的说了。
“可以,你带个人去,俘虏中挑两个,让他们帮着抬了……”
“不要,那些狗爪子,别脏了刘家哥哥的身子……”
“达里忽,喊了那些斡图达鲁俘虏,让他们去挖坑……”
龙承烈喊叫着右锋中唯一一个通晓斡图达鲁语言的,达里忽原本是草原上布息族一个小部落的首领,斡图达鲁人起兵后,杀了他的族人,他就逃到了大赵境内,成了勇烈军的军卒。
“你们的人呢,你打算如何处置他们的尸身,我不懂你们族人的规矩……”
龙承烈转向了那里颜。
人死罪消,无论以往那些斡图达鲁人做了多少罪孽,既然死了,龙承烈就想给他们死者应有的尊重,而不是曝尸荒野,任由兽禽撕咬啄食。
“那些奴才,死了便死了,何必理会,我是不会管的,一切随着你的心意就是……”那里颜俊秀的白脸上一派贵人的骄傲,也在鄙夷着龙承烈的自甘下贱,“听你童子的称谓,貌似你也是个贵人身份,你好好一个贵人,一个军将,既没有贵人的体统,也没有军将的尊严,对着一个个粗鄙下人,还称呼着哥哥,连埋人这种小事,还要征询着那些奴人的意见……”
“这便是人与禽兽的区别……”
嘴仗素来不是龙承烈的长项,也不屑于与之争辩,倒是百里复,一口软刀子,径直把那里颜捅出了白眼。
坑是斡图达鲁的俘虏挖的,铁锹镐头扔过去,达里忽一声呼喝,就没了旧日战阵中的嚣张,一个个乖顺得如赶进了圈中的绵羊,没抢到家什的,甚至破烂了手指,也在抓捧着泥土。
即便如此,兵们还是刀背枪杆招呼了几个,不是偷懒,仅是要发泄失去袍泽兄弟的苦痛。
不过弟兄们的尸首没有用斡图达鲁人抬,都怕斡狗子的手脏了兄弟们的干净身子,抬的时候,一个个小心翼翼的,就像是怕吵醒了熟睡的人。
因为还要提防百木寨,前队没从青石坡撤回来,给战殁的兄弟送行的只有中队和后队。
那里颜到底跪下了。
在第一声苦儿歌唱响的时候,在第一捧黄泥遮盖了战殁军卒的面孔的时候,在第一锹大赵的国土遮住了为之拼杀的血肉身子的时候,在所有的斡图达鲁俘虏被驱赶着跪倒在兄弟们坟墓前以后,龙承烈将那里颜拖拽到他们的前面,逼着他跪下。
“我是天神眷顾人家的贵人,不会跪拜下贱的赵狗……”
那里颜还想保持斡图达鲁贵人的傲慢和尊崇,可惜,龙承烈却没理会,接连几记枪杆,将他砸倒了,之后更是将在双脚踏到了两处膝弯上,双手抓扯着肩膀,让他立不起来,只能努力的跪正了身子。
“长江水长又长,洗不去心头半分伤
黄河水黄复黄,怎比我满腔黄连汤
白日为牛夜做马,烂衣破衫猪狗粮
吃尽苦头遍体伤,日复一日思阎王
我的爹爹我的娘,为何带我来世上,
生不为人愿做鬼,胜过人间活一场……”
也在落泪,龙承烈扯着嗓子,尽情宣泄着心中的悲痛
一颗人头落在了他的身边。
第十章人兽之别[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