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右脸上的伤,虽不是什么大美人,也是个标致的女孩子了。
可惜……
李彦的视线在她右脸上几不可察地只停留了一瞬,就扶着她下了车。
他的手臂很有力量,和郁如楠烧灼的体温相比,清清凉凉的,她迷迷糊糊的,抗拒不了这样的诱惑,不由自主地就把身体的重量交给了他。
李彦稳稳地托着她站定,又给她披上自己的外套。郁汝南没有推辞,她不能大剌剌地赤着两条裹满绷带的胳膊去。
外套里面还有一点点李彦的温度,虽然晚风一吹就散了,但是伴随着他残留体温的气味却被送到了郁汝南的鼻尖。
她本来就高烧着,头脑不够清醒,李彦身上的味道这样烘着她,让她有种拥抱的错觉。
郁汝南抬头看了看李彦,眼神古怪,突然给了自己一巴掌。
李彦有些错愕地盯着她脸上那个清晰可见的巴掌印。
郁汝南没理会,扬了扬手,径直走开了。
腿仿佛灌了铅,有千斤重,两条胳膊上的伤,又让她连撑扶的动作都很不方便。她浑身是汗,被风一吹有些颤得慌,牙关叩叩地响。
郁如楠拿着体温计巡视了一圈,大多数人只是低烧,有的人已经退烧了,但还在昏睡,高烧的只有少数几个。
那些退烧了的,她就把药放在他们看得见的地方。至于低烧的和高烧的,她根本没那个耐心喊他们起床,是硬生生抽他们巴掌把他们抽醒,再让他们吃药的。
即使是这样偷工减料,一圈走下来,郁汝南又是一身的汗。
她连着出了两身汗,头发上还沾着血,轻抽了抽鼻子,这酸臭的味道怕是风一吹,十里八乡都能闻到。
李彦过来迎她,倒没什么异样的表情。
难道他鼻子失灵了?郁如楠又嗅了嗅。
“干嘛呢?”李彦怪道。他扶她进了车,又帮她把外套脱了下来,一看,果然,两只手臂上的绷带里又渗出血来。
“我好臭。”郁汝南有点丧气,手突然攥住他拿在手里的外套,眼里又带着一点小小的希冀,“我们还有多少水?”
“不够的。”李彦看着她眼里那小小的光芒又灭了,抿了抿唇,“我们等会弯一下,带你去洗一下。”
“好。”几乎是在说出这个字的瞬间,郁汝南就安心地闭上了眼,“那先交给你啦,好战友。”
她说着说着,声音就小了下去,最后两个字几乎是含在嘴里的,但是李彦还是听得很清楚。
他凝视着女孩安静的睡颜,脑海里又浮现出她先前冲上去将双手塞入狼嘴时的模样。
那个时候狠辣果决的她,真的和现在这个睡得打呼噜流口水的女孩,是一个人吗?
先前,他说她和崔瑛相比,崔瑛是虎,而她不过是只野猫而已。
他可能错了。
李彦拨开被郁汝南抿在嘴里的碎发,可能是手指弄得她有点痒,她咂巴了一下嘴,囫囵说着:“娘……小娘。”又用脸微微蹭了蹭他的手。
她的脸很烫,说不清是因为这滚烫的温度,还是别的什么。
李彦手指如同被触电一般,猛地收了回来。
他看着睡得毫无防备的女孩,鬼使神差地,又用手捏了捏她的左脸。
等弄完李玉山的事情,就把她送走。
李彦收回手,面无表情地想道,克制住了自己又有点蠢蠢欲动的手。
这一觉,郁汝南睡得很复杂。
她情感上明明该觉得幸福极了,可是精神上却感觉糟透了。
她看到了小娘,还有骏哥儿。小娘还是一副眉眼含愁、我见犹怜的模样,骏哥儿小腰板挺得笔直,一手还抓着只毛笔。
她兴奋地跟他们说自己逃出来了,说自己杀怪物、杀坏人、打野兽、还结识了一帮好伙伴!
她说她要报仇雪恨、替天行道、为民除恶!
“小娘!您不知道!我长这么大,我这辈子从来没这么畅快过!”郁如楠手舞足蹈地跟他们比划,眼睛亮晶晶的就像天上璀璨的星星。
可是小娘的嘴角越来越耷拉,她的眼里也泛着点点泪光,最终攥着帕子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我可怜的囡囡呐……”苦命。
仿佛兜头一盆冷水浇下,郁如楠其实知道她说的可怜是什么意思,但她还在挣扎。
“小娘,我挺好的……有大家照料,挺好的……”
“你这样要怎么嫁人呐……小娘不图你荣华富贵,但是这总要有个知冷暖的人呀……”
郁如楠一颗滚烫火热的心倏然被冻上了。
骏哥儿在一旁帮腔,他板起一张小脸说:“姐姐学武,打打杀杀没有前途。”
她怔怔的,问骏哥儿:“什么叫前途?骏哥儿的前途是什么?”
骏哥儿骄傲地昂起头颅,说:“做大官!”
“那骏哥儿做大官又是为了什么?”
骏哥儿皱了一下小脸,思索片刻,神采飞扬道:“为了保护家人!”
小娘欣慰地摸了摸骏哥儿的头顶,隐隐带着骄傲的笑容。
怎么会这样?
一瞬间,她感觉自己仿佛被丢进了活人殉葬的坑里,他们的反应就像那一捧捧的黄土一样,一点点把她埋在这坑里。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她要被憋死了,却逐渐露出欣慰畅快的表情。
突然,面前的两人神色一阵扭曲。
小娘兴奋地上前抓住她的胳膊,长长的指甲掐得她几乎要掉眼泪了,她挣扎着想叫小娘放开,却惊恐地发现自己出不了声了。
她捂住自己的喉咙,一把推开了小娘。
小娘却不依不饶地又扑上来,娇美的面容因激动而有些变形:“我给囡囡找了个好人家。不计较你的出身,还送来如此多的聘礼。”
骏哥儿拍手道:“好!好!姐姐安生过日子,等我有了功名,大房那几个都不能叫他好过。”
她连连后退,张着嘴想说,不,不是这样的。
她想跟小娘说自由,说后宅外的天地。
她想跟骏哥儿说,要跟崔瑛姐姐学习,做官应该是为了一方百姓,服务人民。也不要看不起那些练武的,真到了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只有他们能护人性命。
她想说的很多,嘴拼命地张合着,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只有一捧捧的黄土朝她兜头倾倒而下,堵塞住她的口鼻。
随着自己一点点被土掩埋,她的意识也渐渐空茫,飘散了出去。
第19章 转变[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