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成为宋滢方到现在,滢方常觉得身边人手不够,除了随身侍奉的阿毓和宋启,其他人皆在外院,难以接近她。
阿毓和宋启皆是宋枭安在滢方身边的家生子,自小陪着滢方一起长大,对滢方知根知底,一直忠心耿耿。
但他们终归是宋家的人,而不是她曹滢方的人。
她的身份特殊,须得培养几个自己的心腹才是。
人牙子将一众奴隶带来宋府时,滢方刚刚从刑部衙门回来。
她从十几张满脸期待的面庞中扫过,一个面无表情的小男孩吸引了她的注意。
宋家在京城里也算得上是勋贵之家,多少奴隶挤破了脑袋想要留在这里,这个男孩倒是平静。她忍不住多看了这个小男孩几眼,他十岁左右,人长得黑瘦黑瘦的,黑白相间的眸子里迸发着一种倔强的光芒,她依稀觉得面熟。
“他,唤何名字?”滢方指了这个男孩,看向满脸堆笑的人牙子。
“我叫满冬。”还未待人牙子说话,一声寒冷中带着沙哑的声音从那群男孩子中传来。滢方回头看向这个名叫满冬的男孩,他直直地看向她,眼神没有任何闪躲,丝毫不畏惧她的身份,倒是颇有胆识。
“满冬。”滢方轻轻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温声问道:“我可是在哪里见过你?”
满冬的黑眸里闪过一丝异样,道:“小人曾在走投无路之际,和家中兄弟一起在街市上乞讨银钱,收受过大人恩惠。”
滢方又看了满冬一眼,这才想起来了。她记得第一次下朝出宫后,她是施舍了一群孩子银钱,眼前的满冬也在其间。没想到今日还能在这里见到他,果真是缘分。
“你的其他兄弟呢?”滢方问。
满冬低头,掩去面上悲伤的表情,想起他们死时的惨状,身体还是止不住发抖,“他们已经死了。”
滢方望着满冬瘦小的身形,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现在的世道就是这样,人命微浅,朝不保夕,她救得了他们一时,却救不了他们一世。
她在这群人里选了满冬,以及另外三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子留下了。她将他们暂时安置在了外院,这些孩子虽然小,但已经有了自己的思想,保不定哪天因为一点蝇头小利背叛于她。她先晾着他们,若是以后发现确实忠心可用,这再把他们提拔到身边来。
某日,滢方正准备去给赵氏请安,走到外院时忽然听到一阵吵闹的声音。
她循着声音走了过去,只见在放置着箩筐的墙角里,满冬被另外三个男孩子围着。
领头的男孩名叫王希,滢方对他印象深刻,人牙子将他带过来那日,他口齿伶俐,活泼异常,胆子又大,当场毛遂自荐,她的心中甚觉有趣,便也将他收归府里。她这几日常常观察他,甚至有想要提拔他的意思。
可是,他现在是在做些什么!
“你就当什么也没看到,知道吗?”王希挥动着拳头,恐吓道。
他在滢方面前一副孩子似的单纯和机灵,没想到背后却是这样的面目可憎。
满冬冷哼一声,他瘦弱的身躯挺得笔直,黝黑的面庞微微扬起,面对其他人的威胁,不露丝毫胆怯之色,反而一脸不屑的样子。
“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王希示意了一下身侧站着的两个小弟,道:“你要是敢告诉少爷,我们三个就让你在这院子里待不下去!”
满冬冷笑道:“你就这点以多欺少的本事,凭什么在少爷的院子里大放厥词!”
王希眼神微眯,在一众奴隶里,他向来称王称霸,没几个不服气的。满冬竟敢反驳他!满冬的态度着实惹恼了他,他一个拳头抡了上去,就在即将碰到满冬皮肤的那一刻,一只大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你在干什么!”滢方怒喝道。她没想到自己看中的人,竟是这等欺弱霸凌之辈,她一只手搭在了满冬的肩上,“你以为这里是市井街巷吗?我的人,要打也是我打,怎轮得上你这个下人在这指手画脚?”
王希本就十岁左右,长得还没有滢方高,此刻看到滢方替满冬出头,知道自己闯了大祸,腿下一软,跪在地上道:“少少少爷,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里是我府上,我如何不能出现在这里?”滢方气不打一处来,这种事情竟然发生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这王希也太目中无人了吧。
“少爷,小人错了。”王希灵光一闪,指着满冬道:“回少爷,满冬偷走了少爷的玉扳指,小人和其余两人刚刚看见了,立即帮少爷把扳指抢了回来,小人本想让满冬主动认错,奈何他执迷不悟,心中忿忿,差点就动了手。”
跟在王希身后的两个小男孩纷纷点了头,以证明王希说的话确实无疑。
王希的手掌展开,一只清泉绿玻璃翡翠扳指映入眼帘,它通体碧绿,荧光透亮,看起来温润精美,应该价值不菲。
她倒不知道自己有这样的扳指。
她拿过扳指,仔细看了看,并无什么别的标记了。
她看向满冬,问:“他们说的,你可有话说?”
满冬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她,道:“不是我。”
满冬这孩子,到了现在还这么言简意赅,滢方真是佩服他的好定力,若不是她刚才亲眼所见,恐怕就要被王希颠倒是非的话语给欺骗了。不过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心机,这王希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滢方没有继续问了,只是面无表情地指着王希和另外两个孩子,对身侧的宋启说:“这三个孩子不能继续留在府里了,念及年纪小,我就不送他们去官府了,但你要记得跟人牙子说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省得这三人再祸及他人。”
王希和另外两个孩子连忙磕头不起,大呼冤枉,滢方见他们到了此时此刻仍旧不知悔改,无奈地摇了摇头。
朽木不可雕也。
将此事解决后,滢方走在廊檐下,手里还把玩着这只从未见过的玉扳指,她问身后的阿毓道:“阿毓,这扳指真的是我的吗?为何和我手指的尺寸大小不太一样啊?”
阿毓看了看四周,见没什么人,低声悠悠道:“……回少爷,这个是太子殿下先前赠与你的。”
滢方的脚步一顿,将玉扳指递到阿毓的手上,面色已经淡漠了下来,“原在哪放着就放回去吧。”
自此,这个扳指再也没被滢方碰过。
此事过后,滢方便叫满冬近身伺候了。虽还是不能像宋启和阿毓那样可以随意出入厢房,但比之其他在静心院里做事的人,仍是地位高上不少。
但滢方发现这孩子不骄不躁,仍是沉默寡言,规规矩矩默默无闻地做事,对他越发好感了起来。
这样又过了些日子,杜家的园子终于修好了。
这座园子历时半年,招徕天下能工巧匠,汇集四海花草树木,在群芳园的基础上,进行了不断的扩充和修缮,最终座落在京城城郊处,连通叶子河和寒秋山,占地一百来亩,派有专门的人打理,一对外开放,立即在京城引起了一阵游园的风气。
修缮自家园子本是一家之事,再加上耗费物力财力十分奢靡,本不是什么值得让人兴师动众的事情。但群芳园与其它园子不同,自它修建后,几乎历朝皇帝都有亲临过这里。为了纪念先贤,萧?F特批了一点钱,以支持杜家修缮群芳园。
太傅杜旬将“群芳园”改名为“折香园”,原是取自王临川《甘露歌》里的一首诗:“折得一枝香在手,人间应未有”。
它建好的第二日,杜骞便遣人来邀滢方踏春。
除夕之夜,滢方曾在奉天殿殿前亲口答应杜骞的邀约,如今邀约如期而至,她焉有不去赴约的道理?
滢方去时,特意只带上了王希。阿毓和宋启虽跟她一起长大,忠心可靠,但毕竟是宋枭派来的人,她迟早要摆脱宋枭,因此要慢慢脱离他们,培养只忠于自己的心腹。
她到折香园时,入口处停放了数十驾马车,外表看着富贵堂皇的有,看着朴素简陋的也有,三三两两的下人看守着马车里的东西。
一个小厮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问她:“可是宋大人?”
滢方颔首。
第十七章 年少情意[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