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躬身笑道:“这便是了,少爷一早便来了,如今正在湖心亭中,特让下人在这里等候着宋大人,请宋大人随我来。”
滢方跟上小厮,刚进去便是青竹丛丛,林立在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两侧,一片苍翠欲滴的绿意,宛若一道屏障似的。
走了数百米,景色突然间开阔起来。远处群山环抱,山色如黛,湖水碧波荡漾,风吹微澜,湖中心有座小岛,犹如一片叶子漂浮在茫茫湖面,小船渺小如尘芥。
近处,湖畔边杨柳依依,沿着湖向四周发散,青山假石,小桥流水,五颜六色的花朵映衬其间,鹅暖石小径在湖边环绕了一圈,宛如众星捧月般托起了叶子河。
滢方来不及细细欣赏近处的风景,跟着小厮上了船。她坐在船舱里,身体随着小船的飘荡上下起伏着。船夫不知是哪里人,扬声唱起了江南小调,飘荡在天地之间,犹如天籁。
未几,船慢慢停靠在了岸边,滢方从船舱里出来,随着小厮上了湖心岛。湖心岛远看不大,近看倒也不小,他们绕过百花林,穿过假山,踏过涓涓溪水,一个小亭子坐落在湖心岛深处。
湖心亭的顶部呈六角形,橙黄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底部有朱漆的大柱子,上面刻有精致的祥云纹,正中央有一个白色的石桌,已经坐了许多人,热热闹闹地在互相攀谈。
杜骞率先看到了滢方,连忙起身迎了过来。
“你可算是来了,快跟我一起过去。”杜骞的笑容比往日深了许多,他走在前面,领着滢方一起进了亭。
亭子里的人早已察觉到了动静,纷纷抬起了头。
这么多人看向滢方,她一时有些不好意思。目光匆匆地从那一张张陌生的脸上掠过,却在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时,突然间怔住了,惊骇贯穿全身,如同中了魔障似的,再也移不开目光。
这是一张十分白净柔嫩的脸,有种少年的干净和纯粹,他穿着一袭浅蓝色右衽袍衫,静静地坐在众人间,如同跌落在凡间的天使。
滢方素来知道他容貌不俗,他就是以现在的这副俊秀模样,惊艳了自己的整个年少时光。
白桉,好久不见。
杜骞注意到了滢方的目光,连忙指着白桉介绍道:“滢方,这位想必你还不认识,这位是白太医独子白桉。我们刚才游园时偶然遇到的,我想必是有缘,索性拉他跟我们一起凑个热闹。”
滢方回过神来,朝白桉做礼,道:“久仰兄台大名,初次见面,在下宋滢方,白桉兄唤我滢方便可。”
白桉忙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回礼道:“因待在府中实在无聊,听闻折香园建好,便来这里观上一观,能够结识各位实在幸运。”
滢方笑着推辞了几句,杜骞便为她介绍起其他人。这里大多数人都是滢方素未谋面的,她一一打过招呼。有两三人滢方曾在金玉酒楼里见过,但又记不起姓名了,她便不动声色地遮掩了过去。
只是滢方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杜芙。
她今日穿了一袭浅绿色青罗衣裙,显得温静娴雅,又带着些许傲气,与传闻中才女的模样倒是有些相称了。虽与男子同席,她却毫不扭捏,谈笑自如。
滢方知道,杜芙本就不是寻常女子。
杜芙向滢方行过礼,笑容里多了几分温柔,“上次与君匆匆一面,如今想起来竟已有近三个月了。”
“是啊,没想到时间竟会过得这么快。”滢方感慨道。
简单的寒暄过后,滢方就着石桌上唯一的一个空位置坐下了。
只听杜芙笑问道:“如此好光景,白公子怎的不带内人过来?”
内人?滢方的心一跳,连忙看向了白桉。
他朝众人笑了笑,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来,“内人性格沉静,不喜走动。”
他竟然真的成亲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滢方两只眼睛紧紧地盯着白桉,想从他的脸上找到一些不同寻常的情绪。
她还记得自己出事之前,父亲刚刚议好了和白家的亲事。曹家和白家是邻居,曹尹正和白太医又是知己好友,两家知根知底,她和白桉又从小一起长大,堪称青梅竹马,这件婚事很容易便确定了下来。
如今,她去世不过半年,白桉便成亲了吗?
她清晰地记得那天夜晚,白桉突然造访,他穿着一席白色袍衫,踏着夜空中洒落的一地银白月光,缓缓向她走来。
“滢方,你可愿嫁给我?”
怎么可能不愿意?她人生的前十五年,都是和白桉在一起的,她知道他的根底,了解他的脾性,懂得他一些不为人知的心事。与其将自己托付给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还不如嫁给白桉,这一辈子必定平静顺遂。
她还未答话,白桉不好意思地笑了,露出两枚可爱的小酒窝来,有种孩子似的稚气,“滢方,我们已经认识了这么久,余生漫漫,我们还在一起好不好?”
面对白桉,她第一次红了脸,轻抿着嘴唇点了点头。
那天晚上的夜色很美,就像誓言在记忆里那般美好一样。
滢方想起元霄灯会时,她在街市上看见白桉和一个女子走在一起,女子穿着一席鹅黄色襦裙,手里拿着一根糖葫芦,正在叽叽喳喳地说着些什么,显得格外娇俏可爱。
难道白桉娶的是她?
若是女子的品性好,也是配得上白桉的。
这样想着,滢方的心里像是被什么突然疏通了似的,豁然开朗。
她早就和白桉不可能了,若是白桉能够找到良人,她会为他祝福。
白桉察觉到了打量的目光,循着目光看过去,只觉得滢方的眼神格外熟悉,像极了记忆深处的某个人。
“俗话说‘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白桉兄上个月成了亲,这个月便进了太医院,实在人生得意啊。”尔东笑道。
白桉收回了目光,不好意思地笑道:“现在不过是太医院的一个打杂的,算不得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话虽如此,但在座的人都明白,白家世世代代皆为太医,白桉子承父业,迟早会在太医院熬出头的。
可是滢方分明从白桉的笑容里看出了几分艰涩。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他的每一个小表情,她都能看出背后隐藏的情绪。这次也不例外。
她还记得小时候和白桉一起出街游玩,白桉指着街边为生病的老百姓们义诊的大夫说:“滢方你看,将来我也要背上自己的医药箱走遍四方,为天下生了病却没钱医治的人们治病。”
那时她笑嘻嘻地弹了白桉一个大爆栗,“傻白桉,我爹说了,你将来肯定是要做太医的。”
白桉吃痛地用手捂着额头,“曹滢方,你竟然敢打我……”
她在街上跑啊跑,白桉在她的后面追,倏忽间,她成为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子,他也变成了一个英俊潇洒的大男孩。他们再也不能任性地在街边嬉戏打闹,再也不能毫无顾忌地说出那些少年心事。
只是偶然再提起小时候说过的那些壮志豪情的话语,白桉的眸子还是黯淡了几分。
他终究还是向宿命低了头。
滢方忍不住出口道:“白桉兄莫要谦虚,无论做什么事情,能够帮助到别人,已经是一件值得让人敬仰的事情了。”
即便是太医,也能够救死扶伤不是吗?
白桉因为滢方的话心里好受了不少,朝滢方感激地笑了笑,滢方回以同样真挚的笑容。
等滢方回过神来时,发现除了白桉,其他人纷纷睁大了眼睛,惊诧地看向自己。她回想了一下刚才所说的话,似乎从她的口里说出来,是有那么点违和。
杜骞道:“滢方有此觉悟,实乃百姓之福啊。”
席间有一个名叫杨同的人也道:“没见过滢方弟之前,一直听到京城里关于滢方弟的各种流言,如今真正见面,才发现京城流言简直荒谬。”
“是啊,宋公子有此胸襟,我辈惭愧。”杜芙也道。
一时间被这么多人夸奖,滢方连忙道:“哪里哪里,想是之前造孽太深,这段时间才有所悔悟,弥补之前的过错而已。”
第十七章 年少情意[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