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物件也有自己的命,就像人各有命一样。明珠打量着断了的两截玉镯,如此开解自己。
可是开解自己容易,要给公婆交代就难了。她该怎么说啊?
岳娥在外面一直断断续续地骂明静,明静时不时回嘴反驳一下,老沈无奈:“都少说两句,想想办法吧!”
还是明晖点子多,他想起电视台的鉴宝节目有一期讲过“金镶玉”,灵机一动:“我觉得那镯子还能修。金镶玉你们听过吧?找个专业的地方,把镯子给它箍上黄金,不就成了,做好了说不定比原来更好看呢!”
“真的吗?能把玉镯再箍起来。”岳娥问。
此计一出,大家都半信半疑。
巧了,附近就有一个老字号金店,大家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进店去问。
店里的导购一听说他们来意,笑称他们运气真好,说总店的玉雕大师潘玉桂先生正好今日坐镇本店,他嵌金银丝的技艺堪称一绝。
明珠暗暗松了口气。
导购引他们来到后面一个叫做服务部的办公室,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正在灯光下忙碌。明珠把断镯残骸拿出来,说明了来意。
老人小心翼翼地用左手拿起一段,右手持一个玉石专用的强光手电筒,对着残骸观察良久,放下后,又拿起来再看一遍,皱着眉。
明珠有点焦虑起来,紧张地追问:“老先生,能做吗?”
老人观察良久,放下了断镯,说:“能做是能做,但是你这个犯不着再做,这个镯要用嵌金工艺,用料也不少,费用下来也大几千小一万了,你确定要做吗?”
“要做要做。”
“姑娘,恕我直言,这种几百块的不值钱的玉,不值得花这么多钱再修补。”
此言一出,明珠愣住了,岳娥更是不可置信:“不对啊!师傅,你再看看,这可是传家宝,从清朝传下来的,是上等的翡翠。”
“我从业几十年,这么普通的货色,我怎么会看走眼呢?这是糯种里品质最差的货尾。”那个人语气笃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见明珠面上表情凝重,又和气地找补道:“当然了,每一件东西对一个人可能有特殊的意义,自己喜欢,那就是无价之宝。”
明珠的心像跌入一个黑洞里,一时失语,半晌,才木木地说:“那我们回吧!”
“我当是什么稀世珍宝呢!呵!被你婆婆家骗了吧?这家人真不地道。叫我说,这孩子你也别生了。”明静果然冷嘲热讽。
岳娥悄悄杵了杵明静,她噤声了。
一种黑色的幽默笼罩在每个人身上。
回到家里,岳娥和老许也用类似“自己喜欢,那就是无价之宝”“你婆婆他们可能也不识货”之类的话安慰明珠,明珠一路上已经在默默消化了那种复杂的情绪,她淡淡地说:“没事,吃点水果吧!”
第二天,爸妈和明静回村里了。
明珠把断了的镯子小心翼翼地装进绒布袋里,放进首饰盒里,再放回衣柜的大抽屉里。
周末,有个旧同事结婚,两人关系不错,老早就给明珠通知了。一大早就有另一个同事开车来接明珠。
现代人都忙,大家都是抽空结婚,好多人都凑在了节假日扎堆儿,明珠一路上看到了好几组迎亲车队,想到建奇承诺的那个再也无法实现的婚礼,也难免心里恻然。
同事的婚礼定在本市的一家高档酒店,中式古典风格,奢华雅致。明珠到达时,婚礼刚刚开始。新娘穿着长长的拖尾婚纱走出来,水晶灯的光彩映照着新娘娇美的侧脸。台下惊叹和欢呼。
婚礼就是大龄女青年和失婚妇女的刑场,看着别人甜甜蜜蜜,自己暗戳错地自怨自艾显得很不合时宜。司仪在台上庄谐并出,一会儿煽情一会儿插科打诨,双方父母和台下亲友一时眼泪和欢笑齐飞。
就在这时,明珠感到一阵尿急。孕妇尿急尿频是常事。
她悄悄离席,向服务员询问洗手间。
大堂内曲廊蜿蜒,上完洗手间,她竟然迷了路,走到另一头。厅门轻掩,里面欢笑的声浪仿佛溢出来一般。她正要推门进去,忽然定神一看旁边的引导牌和迎宾新人照,不对,新人的名字叫“许知冬”和“袁碧晨”,许知冬?她恍然想起来,知冬似乎说过,他的婚礼也是在这家酒店。
大厅的门虚掩,像一道幕布,幕布后面演员在换衣服,摆造型,是充满悬念的剧情起落,是此去经年的人生转折,那道门缝仿佛有魔力一般,引得明珠朝里面偷眼看,她想走,脚却生了根一般。
“诶?是明珠呀!”
有人叫她。
一回头,知春正笑盈盈地打量她:“怎么不进去呢?走,跟我一块儿进去。”
明珠做贼心虚似的,脸登时滚烫起来,连忙推脱:“不,不了!我,我先回去了。”
知春知道明珠担心什么,不由分说,亲热地拉起了她的手:“别怕,你跟我坐一桌,没人议论八卦,咱们聊聊天。”
“我真的不进去了,我,我先回去了。”明珠往后退着,知春却始终拉着她的手,就这样,一个半哄半拽,一个半推半就,明珠被拉到了饭桌上。
知春这一桌坐的都是表兄妹这一辈人,只有一两位不太熟的“姨妈”。知夏一见到明珠,喜出望外,叫明珠坐她身边,明珠如坐针毡,想走,又被知夏温柔地按住了。
皎皎没见过明珠,但知道见人要有礼貌打招呼,就问妈妈:“妈妈,我叫阿姨吗?”
知夏马上纠正:“叫小姨。”
“小姨好!”皎皎甜甜地叫了一声。
明珠慌乱地笑着忙应声。
皎皎仍好奇追问:“是哪家的小姨?是和许知春一样的小姨吗?”
知春呲牙恐吓皎皎:“我的名字是你随便叫的吗?”
“是的,是和许知春一样的小姨。”知夏说。
座中的两位“姨妈”面面相觑,交换着眼神,充满好奇。
台上新人交换戒指了,气氛达到一个高潮。新郎说了一句诺言,新娘子感动地低头饮泣。司仪又煽情几句,音乐响起,台下一些女眷都感动得默默垂泪。明珠不由得想起建奇来,也眼底泛酸。
座中的一位姨妈开始八卦,盯着知春的肚子问:“知春啊!你是不是最近胖了?我记得前年见你,你没这么胖呢?”
知春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她淡淡一笑,坦坦荡荡地说:“我这不是胖,是肚子在膨胀。我怀孕了,孩子他爹是我男朋友,还没结婚,快结了,不过就算结婚我也不搞这种仪式。”
她一口气大大方方回答了对方的疑惑,更激起问话的大妈的好奇心,她接着问:“那孩子的爸做啥工作的?人好不好?……”
还不等对方话音落下,知春就抢答:“他,一米八,有车有房,车是奔驰,房在市中心,三室,父母健在,独生子女,性格温和,自主创业,室内设计,俗称装修,您装修,打五折。姨妈,你还有什么问题啊?”
知春话说得干脆急促,像背书一样,脸上还带着一种嘲讽的笑,把那个“姨妈”要问的话全呛了回去。
那个“姨妈”也听出来知春的态度了,脸上讪讪的,就独自嗑瓜子了。
明珠坐一旁有点羡慕地看了看知春,知春真是一位又爽利又洒然的姑娘,她喜欢。
台上要抛花球了,有几个表兄妹都想上去沾沾喜气,知春拉拉明珠的手,狡黠地眨眨眼睛:“走!”
明珠忙往后退,却还是被知春拉到台前。
几个表姐妹和碧晨的好友都上了台,嘻嘻哈哈,笑得花枝乱颤。
大厅暖气很足,人又多,明珠出了一额的汗,在余光中,她看到了喻老师。喻老师坐在离舞台最近的婆家一席,她也看到了明珠,又惊又喜,略带讨好地笑着;她旁边坐的那位大叔,就是,许家的爸爸,许文忠?他穿着暗红色的唐装上衣,略带拘谨地坐着,喻老师转头对他说了什么,他唯唯诺诺地点头,然后马上不自觉地挺直了腰背。
司仪说着串词,让姐妹们做好准备。明珠如芒刺在背,根本没听到司仪在说什么。
现场响起一阵欢呼声,她一愣神,还没反应过来,那束捧花就落到了她的怀里。
她惊慌失措地捧着那束花,环顾四周,发现所有人都在看她。
明珠的孕肚已经很明显,有一个表妹抗议:“这一次不算,这个姐姐都已经结婚有孩子了,不能参加。”
明珠尴尬极了,拿着那束花左右为难。知春一把揽住明珠,对那位表妹说:“谁说只有单身的才可以抢捧花?抢捧花本来就是西方习俗,本来寓意香草和鲜花可以护卫婚礼上所有的人免遭厄运和疾病的侵害,抛出的是快乐,接到的就是幸福和安康。”
司仪马上机警地圆场,台下响起掌声,有一些老一辈的七大姑八大姨窃窃私语,对台上这位和喻老师神似的姑娘产生好奇。明珠局促地捧着花,恨不得遁地逃走。
知春附耳,悄悄对明珠说:“接到新娘捧花,预示着你是下一个遇见幸福的人。”
“哪有?别瞎说。”
“你独自担当生下孩子,是勇敢,未来仍相信爱情并能接受爱情,也是一种勇敢。”知春的话像她的人一样,亮堂堂的。
知冬接过了司仪的话筒,大声说:“谢谢你,明珠姐,谢谢你能来。”
喻老师坐的位置离明珠近,也在一旁招呼她:“来,明珠,坐这里。”
就在这时,知夏那一桌一阵骚乱,有一个女孩喊道:“知夏姐,你怎么了?知夏姐晕倒了。”
大家都涌向知夏,明珠也紧张地凑过去。
只见知夏气若游丝,脸色煞白,有人掐人中,她翻着眼皮恍恍惚惚地醒转过来。
喻老师叫知冬和老许回去招呼客人,她和一位侄子送知夏去医院。
那个侄子去开车了,几个女人七手八脚把知夏扶了出去。
司仪安抚着客人们,婚宴即将开始。
明珠也跟了出去,喻老师焦头烂额,回头看到明珠,还不忘安顿她:“你快进去吃饭,我一会儿就回来了。”
明珠木然地点点头。
大厅外的走廊上只剩下明珠和老许。老许就像这个家的影子人,工具人,没用时无声无息,有用时就是一个摆设,在这个家,他不像家长,不是主心骨,没有财政大权,说话不算数,而就是这样一个平庸无能的男人,他却在多年前
第二十三章 梦中的婚礼[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