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擦拭完,她把那坨成人纸尿裤和一大堆脏污的卫生纸装进一个黑色的塑料袋里,去卫生间扔,刚一进卫生间,忽然一阵胃液翻涌,她对着洗手池哇哇地呕吐起来。
呕吐完,她抬头看到镜中的自己,吓了一跳,镜中的人头发枯黄散乱,眼神无光,皮肤粗糙,形如女鬼。这人是谁?
恍惚间,她听到手机在响,去接,一看,是小刘护士的号码,接起来,小刘护士刚说话,电话就被李医生夺了去,他的口气,带着十二分的火气,很不客气:“你的产检时间,已经过了两天,你为什么没来?现在孕后期,要特别注意,你对自己和孩子太不负责了吧!”
她哑口无言,强忍着泪水,努力平复了声音:“我忘了。”
“这么重要的事都能忘了?你每天都在干什么?”
“我……,我明天去。”
婆婆又在那么咿咿呀呀地叫起来,她匆匆忙忙挂断了电话。
只见婆婆努力地抬起那只还能够活动的手,颤抖着,指着放在五斗柜上的自己的一个手提包。
明珠把包拿到床边,婆婆用那只枯瘦的手颤颤巍巍地翻检着包,又呜呜呀呀地说话,叫明珠帮忙。
在她的指示下,明珠帮她从手提包最里面的一个夹层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来。和冯父的死亡证明。
婆婆又要了纸笔,歪歪扭扭地写下一行数字。
“你,……,去,……,给,给你!”婆婆说不清楚,但明珠听懂了,这是公公的银行卡,婆婆要把钱给明珠。
明珠拿着那张卡和死亡证明,像捧着一块烫手的火炭,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个人死了,留下遗产,遗产该怎么继承?她完全不知道。她想,自己应该先问问人,问下小区妈妈群的群主姐姐吧!还是百度一下?或者问问知夏。
“一起,啊!我,一起,去!”婆婆又说。
明珠听懂了,婆婆要跟她一起去银行。
一个孕妇,带一个偏瘫的人去银行,这是一件多么艰巨的工作,明珠想而生却。她抚了抚婆婆的手,安抚她:“我找人帮忙,找个车,别急。你先休息吧!”
“快,要快!”婆婆很急,胸口剧烈起伏着,大口喘着气。
“好,我快。”
有人敲门,明珠去开门。
是邮递员,一份文件,显示是法院的传票,寄给何兰的。
明珠一头雾水,签收了。
她把文件拿给婆婆看,婆婆一看信封就明白了。那个女人,怀揣着一份真假难辨的遗嘱,要求按遗嘱分割冯父的遗产,而冯父名下的银行账号,股票,基金,都已暂被冻结。
婆婆用右手捶打着床,发出困兽一般的哀鸣,像是要挣扎着起来,又像是身体不适难耐,大颗的泪水从眼角滚下,过去那个清爽自持有风度的老太太不见了,她呈现出一种歇斯底里的状态,表达对命运的不满。婆婆也有糖尿病,眼睛不好,看到眼前黑乎乎一道影子,恍惚以为,那个女人又站在她的面前,她年轻,年轻就漂亮,她跋扈,不可一世,她还有一个儿子,她戴着老冯送的翡翠镯子,那是只传给儿媳的传家宝,过去,何兰做家务不舍得带,小心翼翼地放了起来,什么时候,它跑到了那个女人手上?男人不是没有爱情,只是那稀有的爱情给了别人,爱情是一颗火种,当他没有遇到那个点燃它的人时,他们也以为自己没有爱情,后来遇到一个人,那颗渺小的种子被点燃,尖锐地成长起来,风来了,花开了,雪落了,月亮升起来,死水微澜的人生又活过来了。去他的该死的爱情。她想骂人,一口痰卡在喉咙里,呼噜噜地像拉风箱。她咳嗽起来。
明珠手忙脚乱,给婆婆拿吸痰器吸痰,默默地垂泪,然后再去卫生间清理,自己又吐了一回。
保姆买菜回来,开始做饭,看到家里这副光景,心里不免生了退意。
蒸饭时保姆才发现,半袋米生了虫,只好重开了一袋,把生虫的米袋扎紧封口,让明珠扔出去。
明珠打开门,大倪正抬手要敲门,她办事经过这里,顺便来看看明珠。看到明珠手里提着米袋,忍不住埋怨保姆:“阿姨,她现在是个孕妇,怎么能让她提重物呢?”
说罢,把那袋米顺手接过来放到门外。
保姆拿着一根正在剥皮的葱,探出头,不满道:“娃呀!你心疼明珠,我也心疼她啊!可是我又不是三头六臂,那你来做饭,那你去给老太太擦屎擦尿,你去打扫卫生。”
大倪还要反驳,被明珠按住了。
两人朝屋里走。外面雾霾天,屋里也显得阴沉沉的,客厅里冯父的灵堂还未撤去,看得人怪膈应。
大倪悄悄抱怨:“你住这边哪行啊?你瞧瞧!不是我迷信,胎儿处在这种环境,不太好吧?搬回去吧!”
“我住回去了,我婆婆怎么办?”
“你才是该被保护照顾的对象,叫她的亲戚管。”
明珠怕婆婆听到了,使劲给大倪使眼色:“小声点!”
婆婆还是听到了,咿咿呀呀地叫她们过去。
大倪和明珠来到婆婆床前。屋里一股莫可名状的气味,大倪屏住呼吸,看着明珠婆婆连说带比划,她竟然听懂了,老太太请她多多照顾明珠,大倪迅速换气,连声答应:“阿姨你放心吧!明珠就是我亲妹妹,亲人。”
从婆婆房间出来,明珠带大倪到自己住的房间,也就是建奇生前的房间。看到建奇的遗照,大倪不免又叹气。
明珠把法院的传票拿给大倪看。
“这也太张狂,太无耻了吧!”大倪压低声音惊呼。
“我得找个律师吧!你有认识的律师吗?”
大倪认真想了想:“还真没有。我帮你问问别的朋友,或者我陪你去找一家好的律师事务所。你也问问别的朋友。”
明珠疲倦地靠到大倪的肩头。
“我很担心你。”大倪心疼地说。
“都会过去吧?都会过去的。”明珠自问自答,是迷茫,困惑,也是坚定,勇气。
婆婆又呻吟喊人了,明珠要起身去看,被大倪按住了:“你歇着,你家保姆会去的。你听,她叫的是保姆的名字,又没叫你。”
明珠仔细听了听,婆婆确实叫的是保姆。
但是保姆没应声。
婆婆还在叫。
保姆仍然没去。
明珠坐不住了,还是起身过去了。
婆婆尿了,本来用的是成人纸尿裤,不知道为什么侧漏,屁股底下的床单湿了一大片。明珠忍着那股强烈的尿骚味帮婆婆换纸尿裤。婆婆的半边肢体都没有知觉,移动翻身都很困难,明珠俯身也吃力,大倪看了看,想帮明珠,可冯母毕竟是她眼里的外人,她不无私,也不高尚,下不了手,没好气地喊保姆:“阿姨,阿姨!你过来一下!阿姨!”
她提高分贝拖长声音,坐在厨房小凳子上摘菜的保姆终于不情不愿地过来了。
“喊什么,我忙着呢!”
大倪可不是明珠那么好说话,讽刺道:“阿姨这么年轻,就耳背了呀!我们叫你半天了。”
“开着抽油烟机,没听见。”
“开着抽油烟机啊!我怎么没听见,看来是我这耳朵有毛病了。”
“别说了,都过来搭把手。”明珠很烦躁。
三个人齐心协力,翻身,抬腿,累得满额的汗,好不容易换好了婆婆的纸尿裤。明珠去扔换下来的纸尿裤,在厕所又吐了一回。大倪给她倒了水端过来。
“你这样天天吐,孩子能受得了吗?”
“久居鲍肆不闻其臭。过几天习惯了就好了。”明珠安慰自己。
“虽然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是直觉告诉我你说得不对。赶紧去吃点东西吧!”大倪又心疼又无奈。
大倪接了个电话,有事要走,明珠送至门口。大倪又在门口看到那半袋要扔的米,提起来,打算下楼顺道帮她扔掉。
明珠又叮嘱:“找律师的事,记得帮我问啊!”
大倪朝屋里又看了一眼,叹口气:“记得记得,我觉得,你还需要换一个保姆。”
明珠忙嘘声,吓得轰大倪快走。
肚子里的孩子这两天胎动得厉害,她想,是应该赶紧去产检查一查了。
忙完一切,躺到床上,已经是晚上十点,望着建奇的照片,倍感委屈和无奈,这一刻,她有点怨他,爱情和生命同样脆弱无力,在这种艰难时刻,不能提供给她任何,转念一想,她不该和他计较,这是她的选择,选择,就意味着要承受,面对,扛下去。
知夏一分钟前发朋友圈了,是她公众号的新文,开头就是:“xxx生了三个孩子,第一个是女儿,第二个是女儿,第三个还是女儿……”
明珠看到了。看来知夏还没睡。
明珠拨通了知夏的电话,电话接通了,知夏的声音依然是那么从容优雅。
“姐,帮找一个律师。”她说。
第三十六章 扛住意味着一切[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