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君上目光带着薄薄的威压，“朕当年有许多的不得已，你的母亲很好，她从没有违逆过朕，不是朕容不下她，而是整个大煊，不能出一个手掌军权的皇后！”
“可是那是你的妻子，当年夺嫡之路何其凶险也没有放弃过你的手，陪着你一路含辛茹苦，”容熙的眼前一片水光几乎都要看不清楚君上的脸了，只觉得那眼泪烧灼滚烫，“薄情寡义，不念旧情的是你！不是我母亲也不是我舅舅！”
少年的声音一出左右的人立刻便吓得跪在了地上，齐声大喊道:“君上息怒！”所有人都把自己的脑袋磕在地上，只有容熙一个人抬着头看着他断然不肯低下头去。
“这便是你谋逆的原因么？”君上缓缓的从自己手袖子里边掏出一物来重重的摔在地上，“今夜你私自逃离东宫，派张赢手执这方虎符离宫，是想做什么？你是想要图谋什么？”
“谋逆？”容熙目光一凝抬起眼睛来看着一边上跪在地上被人死死按住的张赢，一颗心重重的跌落在地上，“孤么可能谋逆？”
张赢不敢抬起头来看容熙，只道:“殿下，这虎符可以指派林家十万大军，是林帅亲手让在下交给您的呀，元帅临别之前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交给您才可以还他清白……你如今如何不认了？”
“张赢！”福全却比容熙更先出声，“你不要背信弃义！殿下救过你一命，你怎么恩将仇报！”
“如今虎符，元帅遗命均已带到……元帅呀，在下可以随您而去了！”言罢，还未及所有人反应过来，便大叫一声，口吐鲜血，抽搐几下便没了气息。
众人走上前齐齐看过去，却见他已经咬舌自尽了，只有两个人没有上前，君上与容熙安静的对峙。
半响之后，容熙缓缓的伸出手，白皙的手指从自己的发间摘下玉冠，轻轻的取下来，放下自己面前，目光一动不动的看着自己的父亲，又缓缓脱下自己身上的宫袍，叠的整整齐齐放在面前，朝着君上轻轻的再三拜了拜。
而在场的人显然没有料到容熙这一步是在做什么，只见面前君上已经气的微微有些发抖了，而容熙倒是平静。
“太子殿下……”一边上随行着的内官有些摸不准情况，心中忐忑的看着面无表情的容熙，却见那少年松散着头发，俊秀的面上缓缓露出一个苍白而无力的笑容。
容熙抬起头看着君上道:“一拜，父亲生养之恩，二拜，君上君臣之恩，三拜，愿父万世千秋。”
父子做到如今的地步，大约天底下也只有他们二人了。
容熙原来很多事情都看不懂，如今看得懂了，他活不成了，谋逆大罪，夜闯昭元殿，以下犯上，枉顾人伦。他都替那些人想好了罪名。
“你就不愿意辩解几句里了吗？”君上皱起眉头，看向他。
“这些年，”容熙淡淡一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眼前却看不见东西了，只剩下朦胧的人影，“辩解的还少么，原先君上便不信，如今大约也不会信。”他起身，福全赶紧走上前来扶着容熙，容熙轻轻的回看君上一眼。
眼神之间全部都是绝望，像是一片荒原，寸草不生。
“这个太子，”他缓缓道，“我早便厌烦了，它困得我这一辈子都难以抬头，让我身上遍体鳞伤，我累了，倦了，走不动了。谁爱当，谁当。”言罢，连退礼都没有行，扶着福全往宫外走去。
只余下一地跪着的内官，走到外间，连那些小内侍也都看着他轻轻的跪在地上，那些并不明亮的灯光落满了他走的路，就像一地辽阔的星子。
从今以后，他再不是东宫太子，不过他的路马上也要到头了。
昭元殿内一片寂静，只余下那些烛光摇曳微微有些爆响的声音，所有的人跪了一地却不敢抬起头来看着君上。
君上低头看着那叠的整整齐齐的衣物，那玉冠之上熠熠生辉的明珠。
转身离开的少年，再也不会回来了。
“逆子……”他抬起头来，目光都是无法抑制的怒气，“他的心果然都是向着林衡的！当真以为朕不会杀了他么！这世上所有的心，都只能是朕的。”他的目光越过众人看着墙上的画，他的妻，还是那样的美丽温柔。
“是报应么，”他轻轻道，“这是你给朕的报应么？”
第一百七十六章我寄人间雪满头（6）[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