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双手比划了一下,“听阿昀说,几可见骨。养了两年了,那伤疤还凸出老高,狰狞得很。现在背心处又剜肉拔箭,也留了好大一块疤痕。他那样俊的孩子,背上无数伤痕,真真可惜了。”见皇后有些受惊,他忙又说,“也不是所有伤都那么丑的,他小时候被烫过,肩胛那里留的疤痕就好看,像只收了翅膀的蝴蝶一样……”
“砰……”
宇文泰一回头,见太后倒在桌前,手扶着桌子,脸色惨白。
“阿嬷,您怎么了?”忙丢了亲娘跑去扶祖母。
被太后一把擒住了手腕,声音颤抖着问:“你刚刚说什么?什么蝴蝶?什么伤疤?”
皇后此时的面容也变了,都不及去扶太后,一把抓~住儿子的另一只手臂:“你说他伤在肩胛,是哪边的肩胛?那疤痕有多大?是什么样子的?你画下来与我看!”
宇文泰被这两个女人的语气神情吓着了,也不知道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了不得的事,竟让母亲和祖母露出了如欲噬人的目光来。
他求救般地回头去看父亲,却见皇帝的面色从铁青转成了乌黑。
“来人!来人!”皇帝叫了两声,对着急急赶来的黄门说:“去,排上笔墨,伺候昭王作画。”
作画?我只会拿剑不会画画啊!宇文泰懵了。他看着几个太监搬来桌椅,女官铺纸磨墨。待准备好了,皇后将人全赶出殿外,亲自拿笔,寥寥数下已勾出一个人赤~裸的背影。
来不及拍亲娘马屁,宇文泰手里已被塞了笔,三位长辈殷殷看着他,让他落笔,宇文泰感觉——压力如山。
不过好在明殊身上那块旧疤形状简单奇特,他看过两回,记得十分清楚。虽然没习过画,但勾两个墨团子还是可以的。
等宇文泰放下笔,就看见太后面色苍白,摇摇欲坠,帝后二人一边一个扶着她,脸上的神情难以描述。
宁神静气等了许久,这三位也没给他一个解释,而且看这架式,是不会跟他说什么的。
“阿娘!”昭王先去找最疼他最惯着他的皇后。
“阿泰,你乖乖的,先回去吧。”皇后脸色十分难看,像是伤心又像是在生气,“阿娘跟你父皇要陪着你阿嬷一会,我们大人有话讲。”
等等,什么叫你们大人有话要讲,我难道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吗?
昭王殿下差点要掀桌,总算他还记得这里是何处,压了压心里的疑问,行了一礼转身出了门。
宇文泰这才一走,太后就哭出了声儿。
“我那苦命的孩子啊!”
叶皇后忙扶她过去坐下,拿帕子帮她抹泪:“娘娘,您先别急。还不作准的。”
“怎么能不作准?哀家记得真真切切的,那孩子我还抱过她。就在那个位置,就那个形状,一模一样的。”
“但那个是个姑娘,这个是个小子。”皇后劝道,“总不能生下来是个好好儿的姑娘,过了十来年就突然变成小子了吧。”
“怎么不能?或许是她瞒着了,大家都被她瞒过了呢?”太后紧紧抓着皇后的手,“阿婉,阿婉,我有这种感觉,那个孩子就是她。我说呢,为什么我见着明兰的时候总是亲近不起来,总觉着隔了一层,差了一步。我以为是因为她打小儿没在我身边养着,所以生疏了,情份淡,所以我加了倍地要对她好……原来不是的,你知道吗?那孩子一抬脸,一抬眼睛,我那心里,心里就像要……”太后说不下去了,抱着皇后号啕大哭。
自她嫁过来,还从未见过婆婆这么哭过。就算是心爱的女儿自绝于宫门前,她也只是将自己关在一间黑屋子里默默地流了整夜的泪。先帝驾崩之时,她甚至连一滴泪也没流过。那些哀毁的模样只是对外头做出来的样子。
私下里,皇后甚至看到过太后一脸轻松快意,仿佛那个躺在棺材里的人不是她的丈夫,不是天下的主人,不是她儿女的父亲一样。
叶皇后曾想过,若她曾遇到太后经历过的那些事,或许她也会恨死了那个男人,就算到了下面,也不会原谅他吧。
就算后来他知道自己错了,为了补偿,立了她的儿子为太子,也无法得到她的原谅。
她如今已贵为太后,再没有一个人能压着她,逼着她压抑自己的心情。太后抱着儿媳妇,似要将这过往几十年忍下来的眼泪都要渲泄~出去。
“我来吧。”皇帝接过母亲哭累而昏睡过去的身体,将她抱到内殿去。皇后又命守在外头的女官们进来,伺候太后就寝。
“宣个太医过来,为母后诊脉吧。”皇后说,“这样大悲大喜,于身体无益。”
皇帝站在内殿的外面,静静地看着里面无声忙碌的女官们的身影,微微点了点头。
第112章 胎记[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