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楚茕随南镜水等人来到了缥缈峰的大山门之外。
温韫打了个冷颤，“这缥缈峰怎么那么冷？”
南镜水道：“山高自然冷。”
温韫看着远处，道，“我看，是人丁少，太冷清。”
只见石门下，只一个年轻人立在山野之间，他也并不与万物生灵相得益彰，那是一抹孤独的绝色，叫景色生冷。
其实他从来不是和煦的气质，从远处看不见，更能体会到那种不近人情。
楚茕随众人一同望着那绝色，神情一如既往地很平静。
温韫偏过眼，时不时留意着她。
依南镜水之意，真正属于这人的记忆应已渐渐觉醒。
可她与此前并未有何不同，情绪上没有什么起伏波动。
守山的鹤童对刑问说道：“长老，寒师兄已恭候多时。”
温韫又看回那方，忽然用不大不小的声音笑道：“小鹤童，你家寒师兄这等容貌，当真是艳绝美绝，你整日地看，会不会也动了凡心？”
不知道他有无讽意，但皮囊生到如斯极致，也便性别不论，男女皆所爱。
而他这个“也”字，其实也别有深意。
楚茕看了眼温韫，对方朝她露出耐人寻味的笑意，叫人很难不明白。
小鹤童并不回答外人的话，只心道，我多看一眼可能就要被挖掉眼珠子好么。
前头，刑问严肃的眉头更甚了些，“自历练归来，他容貌惊变，据他自己所言，是得到了天枢十二阁中妙手丹师的医治。”
与其说惊变，不如说惊蜕。
只去了那胎记，却像解开了什么封印，一览璞石里的绝色玉质。但又并非纤毫毕现，影绰地藏着令人不住探究的秘色，于是，更恨不得夺去所有人的眼。
此后，门内人对这曾经嗤之以鼻的青年，态度出现了两极分化，喜爱他的厌憎他的都无比极端，盲目非常。
总之他俊美得太过招摇，这般惹眼并不是一件好事，已经严重影响了其他人修炼！
温韫笑道：“楚丹师真是妙手回春。”
刑问神情一动，看向那个表面文质随和，实则内里“当仁不让”的少女丹师，“莫非，是你所医？你还有这本事？”
楚茕神色平常，缓慢眨了下眼睛。
刑问冷道：“这副皮囊，也许会给他带来灾祸。”
楚茕依旧沉默，不予回答。
温韫心想，若在之前，她大概率会说出“谁都有资格做最真实的自己！”云云之类的护犊励志鸡汤。
而这份缄默，并不像是无言以对的态度，倒像是……不屑置辩。
……
寒眠一瞬不瞬盯着远处几人。
缥缈峰的草木精灵们许久未见外客，此刻也藏在四处观望他们，????正兴奋着。
其中夹杂着一个声音：“那两个人穿着一样的衣服，看起来好般配。”
它们说的是温韫与楚茕，二人同样穿着万象阁的丹师服，青年颀长挺拔，少女皓质如兰，站在一起成双成对。
心魂里，那团漆黑糟糕的黑气不屑地开始应和：“嗯……看起来很般配，一样的平平无奇，果真像是一家人呐…”
看上去，寒眠是无动于衷的，也只有黑气能感受到主人的心声。
他在骂它眼瞎。
魏奚立刻狗腿地换了个赞同的口吻，道：“啊对对对，我眼瞎，他们怎么会平平无奇呢？一个是救世主的师父转世，一个是救世主的左膀右臂，哇这无上的光辉，啊啊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寒眠：“……”
魏奚又咯咯咯地笑起来，鬼魅的口吻在他的脑海里萦绕：“他们共同的目的，是置你于死地，等哪天那高高在上的女神明想起自己的使命，你就该明白，你始终是淤泥里的贱种，和从前唯一的区别是，你已经不想再爬起来了。”
寒眠漠然地回应：“我不是贱种。”
魏奚吃惊：“你居然反驳我？啊是是是，你是救世主！你是人间正道！等我们成为万众瞩目的英雄，把东方踩在脚底下给你擦鞋！好！”
寒眠：“……”擦鞋这个，可以。
“你选择了我！却不接纳我！！没有我你还想要好过！？我的主人，你在想什么呢？”
尖锐的声音再次抨击灵魂。
心魔急切地想与主人融合，而主人却想要维持着本不该属于他的那最后一点点良知。
心魔由心生，对于世间唯一的纯魔血脉而言，若接受它的存在，可所向披靡，翻天覆地。若抗拒他的存在，那时时刻刻心烦意乱，阴晴反复，意志消沉便是家常便饭。
而身体所承受的痛苦也将越来越明显，寒眠感觉到翼骨已经开始发疼，浑身的骨头也在痒，再不久那些刺骨的痛意将会传至百骇。
好在他最大的优点，就是擅长于习惯，习惯痛苦。
魏奚一次次的尝试，只能是徒劳，他开始又哭又笑，疯疯癫癫，凄惨又可恨。
“为抗天劫而选择我，为她又拒绝我……呜……你把我当成什么，你又知不知道她是谁？都曾做了什么？！”
这是提醒，而不是告知，曾经明察秋毫的魔主，怎会不知？
在魏奚回到他身体的那一刻，那些凌乱的记忆已经不再模糊，而在那个久远的曾经他主导的世界里，每个角落所发生的有趣事情，又怎能逃得过他的眼睛。
来自天权的女神明，找到了天极选择的苍生救世主，教导他，授意他，杀了祸乱苍生的幽都魔主，他终于应天下意，身死道消。
而那时，伟大的女神明又再次出现，她违背天意，翻山越岭，只为替魔头选一个世外桃源，埋身安魂。
可他苦眠太久，不得安息。
今生的开端也不在意料，他无从洞悉那圣洁的天意，而在得知楚茕的真实身份时，他也只有意外一种情绪，并没有维持太久。
春雪海棠，消散他对神使曾经的不屑与憎恶，而最后的感恩也谈不上多浓厚，在数不清的岁月里，那心绪被磨得太过浅淡，到最后无知无觉……抵不过今生一个楚茕对他说的每句话。
那是他百无聊赖的生命里，活脱脱的深刻。
她说喜欢他啊…
他看见远处那只兔子望着他，流露出只有他能洞悉的温柔。
魏奚泼给他冷水：“我等着看，她放弃你以后，你的下场。”
“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寒眠说。
他曾给过她无数次机会选择，既然每一次她的答案都是他，那么他将深信不疑。
他自诩擅长习惯，其实是习惯黑暗，绝不敢触碰光明，而这一世的开端偏离了轨迹。
他居然敢放纵自己，去习惯一个人的喜欢。
于是，寒眠居然矫情地开始觉得有点疼了，浑身的骨头在微微发疼，难耐。他多么想告诉她，现在就让她哄哄他。
“真有那一天，我会亲手杀了她。”
……
北野寒山万年雪，再见那少年，南镜水感到了一丝久违的寒意，仿佛越过万重山水递荡而来。
她算是笑了笑。
“百闻不如一见。”
刑问连日来听了太多有关这斯天花乱坠的夸奖，心中浮躁得很，拂袖朝前走去。
几人走近石门，寒眠向刑问拘了一礼：“长老。”
刑问不咸不淡道：“原先与你说的诸多事宜，可铭记在心？”
掌门受命远去天盛州，留寒眠一人驻守缥缈峰，这下他可不成了山大王？峰上一草一木皆是珍灵，刑问曾建议掌门对山中下一道禁制，提防门徒。
掌门却没有答应。
后来刑问便自去寻了他谈话。
寒眠垂眸恬淡道：“弟子谨记。”
这个乖顺的模样可并没有讨到刑问的喜，他自诩看人一向准，这弟子内里并不如表现得那般乖顺从人。
几人随同寒眠的带领，来到宋煜养居的观云轩前，到石门外时，一仙鹤从某处高松飞落下来，化成一名道童，与守山鹤童样貌如出一辙，是对双生子。
他道：“掌门印。”
观云轩外有一层坚不可摧的结界，能打开它的只有掌门授意的这名鹤童，见掌门印方可行口令打开结界，掌门离开缥缈峰后，便将掌门印交给了刑问保管。
刑问手一挥，墨玉材质的掌门印浮于空中，泛着幽光。
鹤童颔首，转身结印，开启结界。
只见那层透明的结界渐渐浮现出金色的琉璃波光，霎时间某一处光泽退散，洞开一道入口。
刑问扬声道：“寒眠，回逍遥峰上课。”
看来他并不打算让寒眠靠近宋煜，事实上这两位名义上的师兄弟，至今也没有见过面。
寒眠应声，便转身要离开这里，经过楚茕时，朝她露出一个浅淡却明媚的笑。
在目光对上温韫时，那笑意并未改变，却顺其自然成了戏谑，仿佛在看什么跳梁小丑。
“……”温韫背脊微僵，只觉得心中一阵恶寒。
南镜水道：“他好有礼貌，一定很受喜爱吧。”
温韫：“……”
闻言，鹤童神情一动，告诉她道：“如今他是很受喜爱，我观望隔三差五会有女弟子到山门前来，给他送修炼物资。”
南镜水看向那鹤童，露出笑意。
温韫挑了挑眉，道：“宋仙师以前，也是这般待遇吧？”
鹤童只是客观道了句：“时过境迁。”
温韫又开始观察楚茕的神色。
若记忆真的回笼，她该明白，此刻在里面昏迷不醒那个，是她上辈子的爱徒，才是她真正该倾囊之人。
几人来到院中，一位身着黑衣的女子等在门前，她长发如瀑并不束理，五官端好，带几分英气，目光沉稳，看人的眼神带着不易察觉的审视。
刑问道：“茫宁，宋煜如何了？”
茫宁是负责日夜不间照看宋煜的女侍，是玄湖手下的二阶灵兽，已经修成了人形，体贴周到又警敏过人。几乎陪伴宋煜成长的她，是玄湖能够托付爱徒的唯一人选。
茫宁道：“再未清醒。”
宋煜此前醒过一次，但没能撑住多久便再次昏睡了过去。
刑问皱了皱眉，领几人进房，大家的目光一眼就落在了那方安静平躺的人身上。
宋煜是个眉目出众的俊少年，有着脱俗的气质，一眼便觉非池中物，却又带种亲切温和的气质，他是天生的仰月唇，睡着时嘴角带微扬的弧度，像在做什么美梦。
传闻他如同一轮温暖人间的太阳，此刻因为病容，像水中风起时零碎的皎月。
温韫不适时嗤笑了声，道：“安详地可以直接抬走了。”
“……”
霎时，刑问和茫宁一同瞪向他。
温韫收敛笑意，做了个缝嘴的动作。
他心想：天知道，我比你们更宝贝这废柴。
“缥缈风水好。”南镜水问楚茕，“小楚，依你看，掌门的两个徒弟，哪个更好看？”
温韫心头一动，开始看戏。
楚茕微微莞尔，道：“阁主，你问我，我自然是偏心。”
她却没说会偏谁的心，那分笑一时之间居然有些让人看不透。
刑问一贯严肃的神色终于有些松动，“样貌乃其次，修行者胜在修身修心，他是个好孩子，平白遭此劫难，也该逢凶化吉。”
楚茕已经听说过宋煜的事情，当初他随行仙盟前往封魔山加固封印，却遭到了魔头郁将野生前设下的地煞阵，那阵法仿佛是专门为他而设的，深积魔怨化为地煞之力，最后全部打在了了宋煜身上。
宋煜身中鬼煞，魂元破碎。
那么郁将野煞费苦心，即使死了也要拖下水的，令他一同万劫不复的，是哪般人物呢？
不必再猜。
温韫哼笑道：“也许冥冥中，谁吸走了他的气运。”
他这话，又是摆明说给某人听的，其实全都已经不必。
系统：毕竟大号已经回来了。
楚茕笑问他：“你不是纯阳之躯？最近讲起话来怎么不阴不阳的，是功练岔了么。”
温韫：“……”
言罢，刑问突然大力捏住了温韫的手腕，片刻后皱眉道：“果真是纯阳之躯。”
温韫看见了他眼中的鄙夷，仿佛在说好东西喂了狗……
随即，刑问瞪大眼睛，手劲几乎将他腕子捏断，道：“传说纯阳之躯可以易命换命！好小子，没想到你如此深明大义！”
深明大义的温韫惊呆了：“……”我不是我没有啊！
楚茕唇角弯起的一抹微弧，被南镜水敏锐地捕捉到了。
她心想，阿韫说的倒不错，也许真的被带坏了。
只听，楚茕又道：“修补魂元是件相当棘手的事情，世界上成功案例寥寥无几，而仅有几个，也都是因为瞎猫碰上死耗子，碰到了丹王言无端。”
温韫立即点头如捣蒜：“啊对对！我记得贵派长老言归正，是绝顶丹师言无端的孪生兄弟，为何不找他做个人情？”
刑问冷哼了一声：“你看哪天言归正死了，他会不会来上柱香。”
温韫：“……”
这关系一句便明了，看来是各不相干。
南镜水适时道：“既然我们来了，便有这个把握，还请刑长老给予您千分之一的信任便好。”
刑问不悦地抽了抽嘴角，而后却客客气气朝几人行了一礼：“若能使他生机复苏，我星尘剑派必当涌泉相报。”
南镜水端详宋煜片刻，道：“按照正常的医治思路，若要恢复宋煜生机，先要清除他体内煞毒，等余煞清除后，再想办法修补他的魂元，但这煞毒，我除不了。”
刑问皱眉：“你什么意思？”
南镜水凉凉道：“他这体内是煞毒不是蛊毒，真当我是西林万毒王？我没有办法去除。”
“南镜水，你胆敢戏弄于我！”
“稍安勿躁。”南镜水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要解他这煞毒，必须让他再次回到令他陷入诡境的地方，以他自身的意志破阵，便可解煞。”
刑问蹙眉道：“你的意思是，他要再去一次封魔山？且不说你这方法可行与否，你看他现在像是有意志，能爬去封魔山的样子么？”
这时，只听楚茕又出了声：“南阁主的意思是，我们会先修补他的魂元，恢复他的行动之力，往后再去封魔山令他自行解毒。”
南镜水赞叹道：“小楚聪慧。”
刑问神色间有了警惕：“你用什么办法修补他的魂元？你能办得到？”
老实说，这次请南镜水来，压根没有将修补魂元之事寄托在她身上，不过是希望此有着西林万毒圣手之称的苗女能解宋煜身上的煞毒。
结果现在她猝不及防，来了个反其道行之，刑问是断不会相信她有修补魂元的能力的。
南镜水道：“我们既然来了，就有这个本事，若不成事，你大可去炸了天枢十二阁，我绝无怨言。”
温韫：“……”
楚茕：“……”你当然无怨言了。
三日为期，刑问必须要看到魂元修补的效果，他嘱咐茫宁看紧几人后，便离开了观云轩，再次封闭结界。
阶段性的闭关自今日开始，屋内瞬间寂静下来，不再说话。
南镜水施然走至窗前，裙边银铃晃动，她看向那流光溢彩的琉璃结界。
山中四野阒然，万籁无声。
片刻后，楚茕问：“阁主真的有办法修补宋煜的魂元么？”
“当然。”
南镜水淡笑着，缓缓道：“毕竟……有仙尊在，恢复一个凡尘修士的魂元，又算的了什么呢？”
闻言，温韫神色开始紧绷，他没想到南镜水会这么直白地说出来，毕竟有茫宁这个外人在场。
而他也没想到南镜水所谓修补宋煜魂元的办法，居然是神力，看来她早在之前就盘算好了，会在此行恢复楚茕的神格记忆。
楚茕看向她：“你知道天机，你是天极来的人么？”
温韫汗颜，这就开诚布公了？他去看那边的茫宁，却见她根本神色未改，丝毫不惊讶，难道……
楚茕道：“茫宁和鹤童，都是你的人。”
南镜水微挑眉锋，道：“算是吧。”
温韫：“……”
楚茕想了片刻，了然道：“原来你是许月浓。”
“是我。”南镜水笑了笑，“你怎么又知道了。”
“许月浓曾是缥缈峰大弟子。”只听楚茕徐徐解释，“一路走过来，这山中精灵谁都要八卦两句，我与此人平平无奇，也要展开详细胡说一番。”
此人温韫：“……”
楚茕继续：“你这般耀眼，却唯独没有被提及，想必是避嫌，你的外貌改变，气息依旧被感官灵敏的精灵们熟知，依这身体记忆，我也没有什么别的好猜的。”
南镜水道：“仙尊真是心细如尘，又怎么会是平平无奇。”
楚茕道：“说起来，此间可少有平平无奇之人。”
南镜水道：“例如躺在床上那人，仙尊可对他觉得熟悉？说起来，仙尊与之可有那么一段朝夕相处的光阴。”
楚茕道：“有印象。”
温韫：“……”
南镜水道：“仙尊的诸位爱徒里，恐怕属他最有声望，他可是捣翻了整个魔窟。”
楚茕点了下头：“声望的确很大，世界为他骄傲。”
南镜水道：“仙尊呢？仙尊为他骄傲么？”
“我么？”楚茕带着一分没有温度的笑意，“不必管我啦，我只是一个工具仙罢了。”
温韫：“……”
南镜水问：“那么，仙尊会救他么？”
楚茕并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转头看向温韫，问道：“你说，我会救他么？纯阳之躯。”
“……”看着态度这般耐人寻味的楚茕，温韫只觉得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她。
他心中疑窦重重，磕巴道，“可能……会么？”
楚茕静默片刻，又道：“你们应该知道，我和天极主神打了个赌，才来到这里。”
温韫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现在知道了。”
楚茕道：“赌约是什么，很奇怪，我居然已经记不清，也不知是出了什么外力差错，我的身魂去了另一个世界，在那里生活了二十余年，很多事情即便再次想起，也已经模棱两可，但我却依然记得那个赌注，那是我对一个人的承诺。”
生苦死苦离别苦，历经八苦，莫不敢忘。
温韫问：“赌注是什么？”
楚茕道：“幽都魔主的一线生机。”
温韫：“……？”
楚茕看向天幕，那双平静无澜的眼睛，如苍雪一般地，冰冷而透彻，透过那天机。
“你说，我是仙骨叛逆，你说的对，既然万生万物都想叫他死，我却偏要试试，要他有一线生机。”
……
深渊之间，纵来的白绸将少年卷身而起，暂断了这无休无止的死亡循环。
半晌后，一位女仙与她曾经最看重的徒弟，立在悬崖之沿，共赏这梦境末路的黄昏。
“许久不见了，师父，在你找到我之前，我经历了一万七千八百四十三次死亡时刻。”
他师父道：“抱歉，你人没事吧。”
徒弟道：“没事，还好，人没疯，你对我仁至义尽，而我们早已没有瓜葛，实在是谢谢谢谢。”
师父：“……”
记得从前，他是个完全不用操心的徒弟。
换句话说，是个让人完全没有“师感”的徒弟，因为他会的道理往往比你还多，更多时候，甚至会反过来教导你，你甚至想叫他一句师父。
他说的都是你不爱听的，但他说的都是真的，徒弟酷爱以德服人，以高深莫测的形象，让人陷入自我怀疑。
于是师父决定和他一刀两断。
那自然不是了。
原因有很多，而最大的原因，在于师父本身，她自觉已不再具备做这人师父的资格，而徒弟也早已不再需要她。
徒弟顿了顿，又道：“虽然这么说不礼貌，可不知为何，我觉得师父看上去有些可悲。”
不好不好，又要开始。
师父道：“请你宽心，你有一颗悲悯的心，但我从不是需要被可怜的人。”
徒弟道：“我没有可怜你，我只是在让你认清自己，一切都是你自己要走的路。”
师父：“……”
师父你好，师父再见。
徒弟问：“无数时光，你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义，现在你找到了么？师父。”
师父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迷之微笑。
忽然，徒弟也是笑，道：“师父，你找到了，我从未见过，你的双眼如此坚定。”
师父道：“东方，这一次，我会站在你的对立面。”
徒弟道：“那又为何救我？”
师父道：“我打了个赌，某种意义上说，你不能醒，我不能赢。”
……
三日后，宋煜转醒。
他睁开眼睛后，有几个人影涌上视野，而他的目光却立即锁在了其中一个女子身上。
他礼貌地问道：“这位仙女你好，我们好像在哪见过……”
众人：“……”
楚茕看着他，没有回答他，只是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宋煜心中一顿，想起来了。
这不是……这不是灵医族那只头脑有些不清醒，曾对他颇有好感的兔姑娘么？
怎么好像突然之间变得……正经了呢？
一旁的温韫冷不丁道：“仙师大梦三千，怕不是在梦里会面过这位仙女？”
宋煜心中又一顿，只觉得这懒散的声音分外耳熟，他又看向说话之人，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这……才是他的梦中情狗……
他记得曾经梦里对方的嘱托，不得相识，很快便恢复平静，装作不认识他。
他有些头痛，稍扶眉心定了定神，一举一动皆赏心悦目，仿佛自带光效。
“请问你们是……”
温韫哼笑了一声，道：“我们恐怕是救仙师于水深火热之人。”
宋煜沉默片刻，正色道：“谢谢，只是如今落魄至此，只剩狼藉，实在无以为报。”
“言重了仙师。”
“要不在下以身相许。”
“……”
看他格外认真的模样，温韫抽了抽嘴角，突然怀疑找错人了，“仙师说什么？”
随即，宋煜朝他淡笑了笑，虽虚弱，却格外和煦，“不是这么说的么，长得好看，以身相许，长得差强人意，做牛做马。”
温韫：“…………”
狗子心道，无形中到处乱撩的毛病，是起点男主没错。
但是兄弟你搞清楚对象……整个房间都是美女，你确定看着我说？要不要我脸红一个给你看？？？
……
半个时辰后，宋煜运转气海完成，气色好了许多，容颜俊逸明朗，看起来更加光彩照人了。
楚茕递给他一块白帕，宋煜接过，道了声谢。
楚茕告知他：“你的毒没有解开，你的魂元也只能靠自己修复，如今这样，只能维持至多两个月。”
宋煜点点头：“谢谢，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做。”
他又望眼四周，只有茫宁杵在角落，他问：“温兄呢？”
楚茕道：“他怕你饿，打算给你做一顿饭吃，你爱吃狗肉么？”
宋煜：“……”
看他显少的哑口无言，神情滞愣，怕不是以为温韫已经被他自己炖了？
楚茕又道：“开个玩笑，不过他的确依阁主之意，在给你炖药膳，阁主方才被请去了玄元殿。”
宋煜嘴角含笑：“真是辛苦温兄了。”
他眼底蕴了一片柔和，令楚茕感觉到陌生，东方以前可不是这个样子的，他从来不需要任何人。
而她不知道，在她解救他之前，在那数以万计的寂寥死亡瞬间里，他先遇到了温韫，绝境中遇到的良人，总归会成为心底的依赖。
楚茕道：“看来你对他很有好感。”
宋煜顿了一下，道：“姑娘不觉得，温兄给人以莫名的亲切之感么。”
楚茕不置可否。
话锋一转，宋煜又道：“冒昧，我觉得，姑娘给我的感觉，也很亲切。”
楚茕看着他静待下文，只听他问：“姑娘，可还记得我么？”
原来他问的是这幅身躯原本的主人。
未几，楚茕平静的面色忽然衍变成七分肃穆三分悲痛，她沉吟道：“不瞒你说，我有一位双胞胎妹妹，她……很不幸。”
宋煜：“？”
……
几日后，宋煜的身体眼见着又好转了许多，魂元的灵力运存也恢复了之前的十之七八，当然也只是从表面上看。
对此，星尘剑派长老席已经十分惊喜，并提前重谢了天枢十二阁来的万毒圣手南镜水。
宋煜一直养在观云轩，即使好转过来也被勒令就在避世的结界里养元几日。
这天他伫立在崖边，看见了山外抖擞的漫天剑意，不住发出一声叹息。
温韫靠坐在树杈上，听到这声轻叹，笑了声，道：“星尘剑派内门剑比要开始了。”
宋煜想了想，“是灵山群青论剑吧。”
温韫道：“听说这次剑比将会选出你们门派三名最拔尖的门内弟子，去参加万道仙盟举行的灵山论剑。”
他又问：“小宋仙师，你觉得你们门派最拔尖的三名弟子有谁？”
宋煜回想片刻，道：“顾昔棠顾师兄在剑道方面的天赋很高，总是比旁人更先悟道，现在大概已经步入金丹了。”
“那个？”温韫若有所思点点头，“确实不错，比其他废物资质好点，还有呢？”
宋煜露出不苟同的神色，随即又朝他一笑，道：“你的天赋很
第152章 男主醒了[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