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不值得被人们谈起,随着时间的推移消失在人们的记忆中。
稣七入狱前,请求滢方帮他寄一封书信,滢方虽然惊奇,但还是答应了下来。因为害怕稣七另有图谋,她将信拆开检查了一番,才发现这是一封普通的,丈夫写给妻子的休书。
在这封休书里,稣七谎称自己爱上了其他女子,希望妻子另觅良人。因对不起她,特将家里剩余的银钱全部留给她,希望能够保她下半生富足无虞。
滢方也是知道稣七和他妻子的故事的,他的妻子本是中原的官家女子,因父母不同意他们之间的婚事,他们私奔到稣七的老家。稣七想要证明自己,走投无路时做起了这门生意。
滢方从心底里对稣七有些敬佩了。这世间缺的,不正是这样一种为了一份真挚的感情而奋不顾身的人吗?
休书最终还是被滢方寄出去了。驿使骑着马,载着这份满满的情谊,穿过崇山峻岭,跨过溪水河流,披星戴月,风雨无阻,终于在半个月后,寄到了思妇的手中。
思妇喜出望外,拆开信件来看时,瞬间呆愣在了当场。她颤抖着将休书收好,失魂落魄地换上他娶她时的凤冠霞帔。再次被人发现时,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当她决定和他私奔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抛弃了全世界,如今他却不要她了,这世间又哪里有她的容身之处呢?
可是没有人会知道了。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转眼已经是三月底,一年一度的春狩也即将开始。
春狩是太祖时便传下来的规矩,旨在让朝官们强身健体,同时,也可从猎物的数量和质量看出,现在的国家是否繁荣富足。有一个说法是,一个国家富强的时候,连山上的动物都壮硕无比。
但因为朝廷最近诸事繁杂,原本持续半个月的春狩被萧?F压缩了一半。
春狩采取自愿制度,但因为出于对当权者的尊重,四品以上的年轻官员皆要参加,除非告假。而且,这是一个能够在当权者面前露脸的好机会,很多官员,尤其是那些品级不高的,参加的大有人在。
滢方是不想去的,她去吏部告假那日,在外面正巧遇上了叶子琛。滢方没想到会这里碰着他。他身着一袭玄衣,腰带墨绿色玉佩,面色森寒地从吏部朱漆的大门里走出来,看起来心情十分不好的样子。
自除夕之夜的惊险后,滢方本以为叶子琛会拿捏着她的把柄对她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但事实上,这三个月以来风平浪静,除了每日上朝时和叶子琛远远地打个照面,两人并无交集。这让滢方几乎忘了叶子琛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她的脚步顿了顿,犹豫着要不要上前。
叶子琛也察觉到了别人的注视,凌厉的目光一扫而过,却在看到滢方时,阴沉的眸子微微泛起了波澜。
滢方站在不远处,她的皮肤白皙,穿着一身湖蓝色直缀,此刻因为他的打量垂下了脑袋,看起来一副安静顺遂柔弱可欺的模样,可叶子琛知道,她胆子大着呢。
他踏着衙门前的石阶,一步一步地走下来。
“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看到你。”
懒洋洋的声音从滢方的头顶上传来,她抬头,正对入叶子琛似笑非笑的桃花眼。
“你不是太子面前的红人吗,怎么,也来告假?”叶子琛微眯着双眼审视着滢方,想要从她的神色中看出一丝丝不同寻常的东西。
滢方却只是笑意盈盈地答道:“确实是来此告假的,叶大人也是吗?”
她的语气不卑不亢,也谈不上亲疏,两人仿佛不曾经历过那惊险的一夜似的。
叶子琛莫名觉得滢方的笑容有些刺眼,如同今日的阳光一样,明晃晃地照得人十分心烦意乱。
他突然压低了声音,凑在滢方耳边道:“宋大人前些日子着实风光,不知道宋大人是不是为了那天晚上的事情才故意针对廖大人的呢?”
滢方心一跳,她连忙环顾四周,发现除了远处吏部衙门守门的几个小官差外,四周空荡荡的,这才稍稍安心了下来。
她盯着叶子琛,嗔怒道:“你这是在干什么!那天的事情不是已经过去了吗?你还提这些做什么?你知不知道,这件事若是被人听到,我们俩都不能独善其身!”
叶子琛见滢方白皙的脸颊已经涨红了,一双明亮的眸子干瞪着他,心情却舒畅了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看不惯她对他一副客客气气的样子,明明他们两已经经历过那样一番惊险,也算一起共患难过,怎么说也不应该如此生疏。再说了,他知道她的秘密,他是唯一一个知道她真实身份的人……不对,也不一定是唯一一个……想到这里,叶子琛的眸子暗了暗。
滢方见叶子琛不吭声,迈开腿便要起步离开。
叶子琛下意识抓住了滢方的手。
滢方的手很小,冰冰凉凉的,摸起来细腻滑嫩,带着触电般的酥麻,叶子琛的心突然漏了一拍。
两人同时收回了手。
叶子琛的面上有些不大自然,“我能否问你一个问题?”
滢方见叶子琛正色下来,将信将疑地问:“什么事情?”
叶子琛沉吟了一会儿,问道:“若是为了家族利益,你愿意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吗?”
滢方的目光在叶子琛俊秀的脸上逡巡了片刻。她曾以为像叶子琛这样的人,就像天空中自由翱翔的雄鹰一样,不被任何东西所束缚。就像他救她一样,随心而为,无所顾忌,没想到也会跟大多数人一样,被身世家族所累。
她仔细想了想,斟酌道:“看自己活得开不开心吧。”
对滢方来说,若是在曹家,即便为它付出自己的一切,她也甘之如饴。但若是宋家便算了,她和宋家一没有亲缘,二又不曾欠它些什么,又何至于为了宋家荣耀牺牲了自己?人活在世,什么都是虚的,什么都不如自己开心来得重要。
“是否开心?”叶子琛沉吟。隔了半晌,他才抬起头来,一双桃花眼清澈明亮,“我还真是自以为是,竟不如你一介……竟不如你活得通透。”
叶子琛差点便说漏了,他望着滢方似怒非怒的表情,认真道:“宋滢方,适才我无意得罪于你,只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才是。”
滢方见叶子琛眼神真挚,只当他今日心情不好,没好气道:“我还没那么小气量,但是要让我下次再听到这样的事情,我真的会……”
滢方发现自己还真的威胁不了他什么。她轻咬着樱唇,暗自懊恼着。
叶子琛忍笑道:“你真的会不认我这个朋友?”
滢方下意识地点点头,待到叶子琛轻笑着离开后,她才回过神来。什么叫不认他这个朋友?她和叶子琛何时成了朋友?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也不过是她和叶子琛第二次正式打照面吧。
滢方望着叶子琛离去的背影,十分搞不懂他。直到叶子琛的背影消失在眼前,她才摇了摇头,向吏部衙门走去。
叶子琛前脚踏入府门,后脚叶松便跟了上来,急急道:“少爷,老爷在书房等你,似乎很生气的样子,你快去书房一趟吧。”
“他不是在潭泽寺修习佛法吗?”叶子琛转身问叶松道,“他何时回来的?”
叶松低着头,正准备回话,叶子琛却笑了,“我倒是忘了,肯定是大伯父连夜派人叫父亲回来的吧。”
叶子琛轻笑着,笑容里夹杂着一丝寒冷。
“我累了不去书房,就让老头子气着吧。”叶子琛转身,长袖一甩,作势便要离开。
“少爷,您不要意气用事啊。”身后传来沙哑且苍老的声音。
叶子琛回头看向叶松,他已经快古稀之年了,虽然身体较之其他同年龄层的老人健朗许多,但依旧抵不过岁月的风沙,头发几乎全白了,脸上的皱纹像是干了的老树皮一样,瘦弱的腰身微微弯着,头还不及他的肩高。
叶子琛微微垂下眼睑。叶松是祖父身边的人,祖父去世后,本可以安享晚年的他却选择留在父亲身边,父亲对他并不好,时常因为他手脚不麻利责备于他,甚至还有想要打发他出府的想法。
叶松为叶家劳劳碌碌一生,若是离开叶家,无异于让他去死。
叶子琛道:“松伯,我随你去父亲书房。”
叶松连忙点头,他看叶子琛像是自己的亲孙子,看叶子琛的父亲叶高义就像自己的亲儿子,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现在这种父子不和的情况。
叶子琛在前面走,叶松在后面跟着。身后一声轻一声重的脚步声传来,叶子琛才恍然记起叶松的腿脚毛病。
他四岁时,正值顽劣的年纪,不知怎样爬到了房檐,他踩在房檐的青瓦上,突然一个踩空,从房檐上掉落了下来,那一瞬间,幸得有叶松从旁边经过,连忙在屋檐底下接着。年幼的叶子琛完好无损地落在了叶松的身上,却压伤了叶松的左脚,从此落下了病根,再也医治不好。
有人处心积虑想要算计你,可也有人愿意不求回报地对你好。
叶子琛心里的某一处像是被记忆深处的这段往事突然戳中了似的,他刻意放缓了脚步,低下头,掩去眼里莫名的情绪,温声道:
“松伯,你可愿到我身边来?”
因为小时候一些不好的经历,很多事情他都亲自去做,从不假手于人,身边根本没有也不需要随时伺候的下人。此刻,他却觉得,有那么一个人时时照顾着他也没什么不好。
叶松喜不自胜地说:“只要少爷愿意,老身自然是求之不得!”
第十九章 廖元落马[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