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日短,酉时方过,夜幕已经拉下。一轮明月挂上树梢,清清冷冷的月光与地面的冰寒融为一体,天地间一片静默。
“小姐!”
听雨抱了焦尾古琴走进内室的时候,看见的便是云锦月站在窗前,窗户大开,身上连件披风也没披。她连忙放下手中的古琴,走过去阖上窗户。
“小姐怎么开着窗发呆?着凉了如何是好!”听雨皱起眉头,不满道。
小丫头咋咋呼呼的叫喊声唤回云锦月的心神,看了眼被阖上的窗户,云锦月复扭头看向听雨,后者却没顾上搭理她,转身跑到火炉边加了几块银丝碳,又从衣架子上取下一件披风,走到云锦月面前给她系上,嘴里还叨叨念着,“小姐总是这样不爱惜自己身体……”
云锦月眨眨眼,蝶翼般的睫毛上下颤动着,没说话。
那一弯明月,像极了前世她大婚那日的模样,清清冷冷,洒进她心底……
——
万庆十八年三月初八,宜动土,宜远游,宜嫁娶,总之,是个万事皆宜的好日子。这一日,繁阳城锣鼓喧天,热闹非凡。因为,卫国公府的嫡孙女,抚北侯的爱女云锦月在这日出阁,十里红妆嫁与当今陛下的亲侄子,安王殿下。
日渐黄昏,昏礼始成。前厅的宴饮嬉乐渐渐淡去,新房的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大红的盖头被掀开,露出一张比红盖头更红艳的脸。
云锦月忍住心底的羞涩与紧张,微微抬头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大红的喜服衬出他挺拔俊逸的身姿,三千墨发以红绸缠绕的玉冠束起,如玉的面庞棱角分明,剑眉凤眸薄唇,一如那日初见。那双眼,在云锦月望过去的那一瞬,眼底一道亮光一闪而过,只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便已消失不见,只余两湾寒潭,不起一丝涟漪。
凤眸沉沉,薄唇紧抿,正如传闻中一般的冰冷淡漠,哪怕,这是他的大喜之日。
没有给云锦月多少游神的时间,只听见一旁喜娘说了一筐子的吉言,面前的男人挪着步子在她身边坐下,便有一只红色酒杯递到她面前——
“饮下这杯合卺酒,愿王爷王妃从此合为一体,恩爱白首,儿孙满堂。”
云锦月面红耳赤,眼角眉梢却是掩不住的欢喜。今时今日,她嫁给了自己欢喜的男子,将要与之携手一生!臂弯交绕,她闻见对方身上淡淡的酒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冷冽梅香。
饮尽杯中酒,沈文曜挥退了房中所有服侍的奴仆。
一室寂静,云锦月感觉到对方注视着自己的目光,只听见自己的一颗心跳得剧烈,却没有勇气再抬头看对方。许久,那道目光转开,身侧的男人站了起来,低沉醇厚的嗓音如天山难化的积雪般冰寒,他道:
“不早了,你早些睡吧。”
云锦月惊异,抬起头来看他,却只见他往外屋走去的背影,骨节分明的手拂开垂挂的软纱红幔,步态从容却无半分留恋之意。
那之后,云锦月已记不清听雨听霜进来时脸上的神色,记不清她们如何为自己摘下凤冠,洗尽脸上的胭脂。只是那一夜,她辗转难眠,起身推开窗时,便见一弯明月皎皎悬于半空,幽幽月光洒在她身上,冰冰凉凉,没有一丝温度。
一滴泪,就那样猝不及防地滚落下来。
——
“小姐,您怎么了?”
听雨正为她系上披风,却被一滴滚烫的水滴恰打在手背上。惊诧地抬起头,竟发现是她的泪水。
“无事。许是方才被风吹久了,眼睛疼。”语气中却有几分哽咽。
这话说得这般没有信服力。云锦月却没心思计较,避开眼前人的目光,淡淡道:“听雨,你先下去吧,我自己待会儿。”
将焦尾琴摆到一旁的案几上,云锦月复开口唤住她,“往香炉里添块宁神香。”
方重生那几月,她夜夜梦魇,梦中时或沈文曜冷淡的脸,时或躺在棺椁里的祖父,时或听霜血肉模糊的身躯,扰得她夜夜难宁。她知道,自己是跨不过前世那道坎,那样刻骨铭心的记忆让她午夜梦回时心魂俱颤。但她更明白,自己不能沉溺在前世的阴影中一蹶不振。既是上苍怜悯让她重活一回,她就要竭力避免前世的悲剧再度发生。所以,她强迫自己忘记前世的种种,步步谋划,尽自己所能撑开一片足够强大的天地。
可是,前夜那一梦,再度在她眼前清晰的容颜,她从未见过的温柔模样,还有昨日那怎么也避不开的邂逅,还是乱了她的心神。她强迫自己不要去想那么多,可当她忙完所有事情坐下来翻开一本游记时,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十指纤纤抚上琴弦,缕缕琴音流转开来,泠泠如空谷碎玉,清婉
第十五章[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