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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萱园的女人[2/2页]

有喜 清扬婉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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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冤,村里几百户人,他能给人人安个监控吗?他也不知道谁干的,张燕家里人都不管,村长媳妇好心,还经常给张燕点吃的。村长问,你是谁?我是他哥。正说话间,张燕从车上自己打开车门跑了,他又和村长一块去追。
      村长陪他一起去报了警,他把张燕带回了城里,先安顿在酒店里,耐心地给她介绍自己,安抚她的情绪。这个妹妹正常的时候安安静静,睁着一双大眼睛,眼神洁白无瑕,像个天使。她自己去洗了澡,吃了他给她点的饭,最后安静地睡着了。沈其琛疲倦不堪,也和衣而眠,后半夜,一声可怖的尖叫刺破长夜,她去开酒店的窗,要往下跳,他去拦,她反过来咬他,还打碎了酒店的落地灯。酒店不能住了,但是家里也不能住,知春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他只好在家附近租了一间公寓,又雇了一个护工,知春有时打电话来,他没有接,因为那时妹妹正在发疯。立案了,那段时间,他焦头烂额,要配合警方查案,西安和乡里两头跑。警方锁定了几个嫌疑人,建议沈带妹妹做流产,流产的胚胎做dna测试。他带她去医院,她不配合,逃跑数次,他身心俱疲。
      有时他也会后悔,为什么要多管闲事,他应该像她那个亲弟弟一样,不闻不问,置身事外。可是他又做不到。他把自己卷入这段稀薄的血缘亲情里,像是对张燕的救赎,更像是对自己高尚人格的一种成全,他痛苦不堪,后悔不已,又在这痛苦和后悔中不断给自己打气。他想起生母在他十几岁的时候来看他,给他买了一双球鞋,那是他十岁时向她要的,时隔五年,他才收到,他知道她不是忘了,她只是贫穷,那是一个自顾不暇的母亲一点点从贫瘠的生活里抠搜出来的,是她无力苍白的母爱。对妹妹好点,就当宽慰生母的在天之灵吧!
      知春被这个解释震惊了。这种只存在于新闻中的事,因荒诞和残酷而显得真实。她看着他鬓边新增的白发,他深陷的眼窝,瞬间就原谅了他。但原谅并不能解决实际的问题,一个随时发作的疯子,比一个漂亮无脑的小三更可怕,那何止是一个烫手的山芋,那是埋在身边的地雷。
      她很快冷静下来。
      “案子破了吗?”
      “快了。”
      “以后怎么安排?”
      “我还没想好。”
      知春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不动声色地撇嘴笑了一下。萱园的厨房飘出饭菜的香味,快开饭了。她站起身,他去扶她,她没有拒绝,淡淡地说:“阿琛,谢谢你来看我。留下吃饭吧!这里的厨师做西湖醋鱼做得不错,比楼外楼的还好。”
      沈其琛从她这句温和又客气的话里听出来疏离,一愣:“你不跟我回去?你不肯原谅我?”
      “你没做错什么,你有情有义,你勇于承担,你真的很好,我不怪你。你不需要谁的原谅。”
      “可是……”
      “可是,我不能跟你回去。”
      “为什么?”
      “婚姻生活里的障碍,不止会有小三,听完你的解释,我才发现,我们之间的问题有很多。你之前隐瞒了妹妹的事,而我也有满腔疑问却守着自己那点骄傲不去挑明,我们两个都有问题,我们沟通不利,彼此缺乏基本的信任,这也将是婚姻里的雷;二,我真的很同情妹妹的遭遇,站在朋友的立场,也很支持你帮助和照顾她,但是……”
      沈其琛打断了她:“朋友的角度?”
      “对,如果我们要走进婚姻,我没有办法接受生活中有这样一颗定时炸弹埋在身边,我知道照顾这样的病人,是一件很艰难的事,而我,没有勇气去面对这些,就像我曾经只想有个孩子不想结婚一样,我不想牺牲自己现有的自由和快乐,我不愿意和公婆住在一起,你可以说我自私,但我就是这样想的。”
      “知春,我爱你,你不爱我吗?有些困难,我们可以一起去面对。”沈其琛连日来奔波,本就劳累,听罢知春的话,更是徒生出一阵巨大的无力感来,他想伸手抱抱她,却觉得一个拥抱也是虚无和徒劳。
      知春温柔地抚了抚他长出胡茬的脸,目光一如初见时的柔情和婉转,说:“我爱你,但是,坏男人,不要企图用爱情诱惑我,绑架我,我觉得爱情不是进入婚姻的前提。”
      沈其琛这一刻发现自己一点也不了解知春,他的骨子里,依然遵循的是中国的传统秩序,男耕女织,尊老爱幼,而知春不知从哪里灌了满脑子的歪理邪说,他忍不住反驳:“胡说,没有爱的两个人怎么可以在一起生活?渣女!”
      “你去看看百度百科里对婚姻的解释,和爱情两个字毫不沾边,爱情一定是你们男人发明出来的词儿,麻痹腐蚀女人的。”
      沈其琛气坏了,失去了风度,他甚至忘了自己来这里的初衷,对知春反唇相讥:“拿百度百科补充知识的人,智商都不太高。”
      百度百科招谁惹谁了。
      知春被嘲讽了智商,也不恼,仍笑吟吟地行待客之道,问:“西湖醋鱼,东坡肉,吃不吃?”
      沈拿知春毫无办法,只得调整了态度,低声下气地恳求:“别闹了,知春,跟我回去吧!我们有了孩子,你怎么不说,百度百科还说婚姻承担为家族和社会养育后代的责任和义务。”
      “呵!谁刚才说的,拿百度百科补充知识的人,智商不太高。”
      “你现在月份大了,马上要生了,我们是孩子的父母,应该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父母也希望我们早点结婚。”
      “奉子成婚?呵!这不是我委曲求全的理由,孩子不是进入婚姻的前提,婚姻也不是生孩子的许可证。”
      这是什么天方夜谭,沈其琛听得气结,环顾这个院子,刚来时还觉得甚好,现在深深怀疑,这里是什么组织,给知春脑子里灌输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理不辩不明,他得给她从歧途上扳正回来,给她科普道:“没结婚证就没准生证,没出生证,没户口,你懂吗?”
      “据我所知,有些城市已经放开单身生育和未婚生育落户了。这是社会的进步,先生,你out了。”
      无欲则刚,大义凛然。她对他没有了世俗的期待,就像一条蛇没有了七寸,他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他充满挫败,无力再与她争辩,沮丧地问:“知春,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嘘!别说话,他(她)动了。”知春忽然嘘声,另一只手轻轻地抚上了肚皮,叫他也来摸:“感觉到了吗?他(她)在动。”
      他一愣,迟疑地把手轻轻地覆上她的肚子,多神奇啊!像金鱼吐泡泡,一个,又一个,像海水鼓起波浪,一波,又一波。过去他从未捕捉到这转瞬即逝的信号,生命的勃勃生机,此刻,他们共同感觉到这一波胎动,生命的链接,同频共振,神秘而充满欣喜。此刻,他仿佛才成为一个真正的父亲。
      午后的阳光朝西移去,一缕灰白的光落在她的脸上,她沉浸在那阵胎动的欣喜中,光线给她涂抹出毛绒绒的金边,她那样温柔,没有棱角,需要保护。他觉得今日才真正认识她,立体的,丰蕴的,坚硬的,脆弱的,像一种玉,他从来没有真正走到她内心去。他想起知夏说的那句话——“两个相爱的人,能顺利走进婚姻,并能一直走下去,靠的不是举案齐眉,而是肝胆相照,赤膊相见,必要的时候,两肋插刀。”对,肝胆相照,赤膊相见。
      不知道为何,想到“赤膊相见”这个词,他有点出戏,产生不正经的联想,自己先禁不住笑了自己。
      “你笑什么?”
      四周那些暗中观察的八卦的眼睛也觉得诧异,在萱园时常能见到寻妻的戏码,但不吵不闹,还能说笑的,她们还是第一次见。她们几乎可以断定,这个叫知春的女人要搬走了。
      “见到你们,开心啊!”他是真的开心,是“朝闻道,夕死可矣”的豁然开朗,宛如新生。
      他跨越千山万水而来,但此刻才知道,他们之间还有千山万水要走,这一刻,其实是新的开始。
      这一次,她并没有跟他一起回去。他到底没有留下来吃西湖醋鱼,说下次,因为他知道她不会再躲开。她送他到门口,两人还能拥抱,他说:“我知道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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