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有些蛮力,却无拳脚刀剑之功,纵然想效法荆轲、高渐离,行义士之举,也无这份勇武!”
他话锋一转,又道:“外患难除,盖因内乱。我大宋开国以来,定下守内需外、强干弱枝的大策,但介甫敢说一句犯上之言,太祖太宗虽有雄韬伟略,收取地方兵权,终结唐末以来五代之乱,却也因此让子孙后世屡遭外族侵扰。最为可恨的还是那些贪腐迂拙的内臣,实为木中之蠹,米中之虫!这些年我游历四方,目睹各地民生疾苦,澶渊以来,天下渐得安定富庶,然而富者富,贫者贫,富者兼并土地,豪奢竞逐,贫者却是衣食堪忧。务农之人春种秋收常青黄不接,不得不向富户借贷钱粮,利息则逐年倍长,加之赋税严苛,去年还有十亩田,今年便剩下了三亩,到了明年竟自成了佃客也不足为奇!如此盘剥,何异于猛虎!”
雁凌峰生在富贵之家,名门之后,自幼衣食无缺,听王安石述说民间疾苦,并无切身之感,却也说道:“介甫所言不错,在下家中有一块余田,年年租与农户栽种,租子也只按课税收取,每年农户青黄不续时,也常常开仓放粮周济远近,虽然杯水车薪,也算是略尽绵力了。”
王安石颔首道:“我心中所想却无能为力之事,韩兄竟能一一做到,了不起!”
许灵笑道:“这正是‘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三人相视一笑,雁凌峰又问道:“那介甫心中可有良策?”
王安石漠然笑道:“纵有良策,却也无处施展啊!韩兄,你看眼下这繁华景象,再想想四京之中,今夜无不通宵闹市,彻夜畅玩,东西二京自古繁华之所,无须多说,韩兄生于大名府,百里之外是何场景,你比我清楚,而南京应天府‘龙潜之地,更应热闹非凡,诶......”
雁凌峰道:“这是自然,不过介甫,中原百姓得享安乐,刀兵虽起于西陲,却未牵连此地,我看了这盛世景象,高兴还来不及,不知你何叹之有?”
此刻入夜已深,十里八乡游灯赏月的人都乘兴而来,游人越聚越多,闹市中喧嚣鼎沸。王安石听雁凌峰反问,手举茶碗,难以下咽,叹道:“唯有中秋月,临江送远客。客出繁华里,咏怀独自多。我何尝不想华夏大地朝朝暮暮皆如此夜,便如前朝贞观开元盛世,然而大宋积贫积弱,虽有一时一夜之繁华,内忧外患不除,让我如何不居今日之安而思明日之危!”
雁凌峰对外患略知一二,可内忧是何,他却不知详情,连忙请教。王安石道:“堪忧者甚多!我大宋建国之初,太祖太宗南征北伐,初定天下。可利税盘剥、土田兼并无不登峰造极,虽有千里沃野,却令贫贱者无立锥之地。就拿川西来讲,王师剿灭孟蜀之后,强取豪夺,将所得钱帛一并运往汴京,又设官吏垄断布帛、茶叶生意,致使农贩全无生计,以至王、李二贼在青城山作乱,声势之大,亘古罕有。而这八十年来,官逼民反、军乱成贼的事还少吗?少则数十,多则数万,在九州大地上宛如疥癣顽疾,便是这粉饰的太平能遮掩吗?”
王小波、李顺当年在青州作乱,声势极大,虽然事过多年,雁凌峰也略有所知,可他听到“青城山”三字,难免心猿意马,转瞬想起韩念雪,不禁恍然失神。
王安石情绪激动,又道:“何止于此。我大宋节令之多,令人发指!长者如元旦、寒食,皆要休息七日,短者如上中下三元,各有三日,而如端午、七夕、立春、立夏、立秋等更是不胜枚举,累计起来足有七十余日之多。每逢节庆,必是举国浮动,上至朝廷官吏,下至平民百姓,皆无心本业,荒废时日,倾城出游,浪费之巨不可估量,还谈什么清廉节俭!”
王安石的话掷地有声,雁凌峰听了茅塞顿开,不禁连连点头称是。又听他接着说道:“不仅如此,我大宋官员冗杂,尤以京都为盛,常以一务而设多职,致使官吏推脱,办事迁延迟滞,空领俸禄而不为社稷之功;而朝堂上又无几人敢于直言进谏,虽有范希文、欧阳诸公披肝沥胆,刚正不阿,可附庸吕相谄媚图容者也是与日俱增!”
第216章 忧国忧民[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