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已西沉,天色将近傍晚。昏黄的光线打在脸上,伴着凉意席卷全身,雁凌峰禁不住打了一个冷战,蓦然惊醒。他缓缓睁开双眼,只觉得浑身疲乏难解,心事累赘,似梦非梦、似醒非醒之间,忽然想起古人诗云:但愿长醉不愿醒,该是何等梦寐以求的境界,总比醒过来后面对这光怪陆离、玄机莫测的大千世界要好得多。
雁凌峰睡眼惺忪,还未等看清四境状况,可想到这里却连忙将双眼紧闭,浑然欲睡。
“小兄弟,你醒了啊?”
雁凌峰闻声一怔,听不远处传来这句略带嘶哑的话音,霎时间魂归尘寰,顿觉得身下冰冷如铁,再难躺卧,一个激灵后猛然坐起身来,瞠目向四周观望,才见四壁徒然,昏暗灯光从铁牢铁柱间三寸宽的缝隙中射进来,铺展在满地杂黄的草梗上,透着一股凄凉韵味。
雁凌峰循声向左手边看去,只见一条七八步宽的过道相隔,与自己隔笼对望的正是一个年近花甲的青衫老者,这人盘膝打坐,静静坐在一丈见方的铁牢正中,灯光削打在他布满皱纹的脸颊上,千岩万壑,却是皓目深眸,正直愣愣地盯着雁凌峰打量,仿佛许久也未见到如此新奇有趣之物。
雁凌峰恍然大悟,得知自己身陷囹圄,顿起防备之心,急欲起身观望,可发力之时却觉得浑身骨骼酥软,胀气涌入肺腑之间,便觉得小腹一痛,再也不敢妄自乱动。
“能被关在王府深牢,这位小兄弟想必不是寻常人物,看你伤情,应是服软骨药。恕老朽冒昧一问,不知小兄弟你是何许人也,竟能受到如此‘礼遇?”
眼见这花甲老者谈笑风生,仿佛是在深牢中尽地主之谊,好言款待自己,雁凌峰身处绝境时茫然无措的心绪稍觉宽慰,漠然笑道:“如此礼遇,真是盛情难却。这里是重阳王府的牢房?”
“正是,而且还是王府深牢,老夫在这里住了十年,迎来送往的客人不足这个数!”花甲老者说话间将右掌一展,五根老茧斑驳的修长手指徐徐向雁凌峰推过来,在幽暗的光芒下尤显得悲凉真切。
雁凌峰听了他这番言论并未觉得讶异,哂笑一声,答应道:“听前辈之意,这牢中十年里只关了七个人?”
花甲老者见雁凌峰身处牢中依旧心绪豁达,想必是他年纪虽轻,却是经历了不少风浪洗礼,心里暗自佩服他少年老成,僵黄的脸色转瞬变得温和起来,声调也微微上扬,道:“七个!却只有你我还活着,哈哈哈,老朽在这里熬死了五个人,而且都是年富力强之人!”
他说到这里心生感慨,径自肺痨病发,忍不住狠狠咳嗽两声,继而便大口喘息起来,每喘一声,胸腹之间便针砭骨刺,疼痛万分,纵使他有意隐忍克止,可痛意袭来,苍老冷毅的脸颊上依旧浮现出一丝狰狞颜色,却转瞬即逝,便又听他气概豪爽地问道:“你看老朽这副病痨子体格,如何能熬死那些虎背熊腰、一身武艺的大汉?”
雁凌峰心事重重,自然无心与他猜谜解闷儿,旋即摇头不答,兀自思索对策。
却听那老者摇头笑道:“因为那五个人都有雄心壮志,满腔抱负!他们被囚禁在这暗无天日的牢中,原本要学鸿鹄鲲鹏飞扬万里,最终却是朝菌不知晦朔,如何能不郁郁而终!”
雁凌峰听他说到这里,心中颇有感触,便抬起头看着老者,等他接着说下去。
“而老朽呢,老朽这一辈子浑浑噩噩,善恶不识,好坏不分,没心没肺!可谓杂草生来天地长,哪管雷雨和风霜!”
他说到此处情绪跌宕起伏,忍不住咳嗽数声,却仿佛这身子乃是身外之物,纵使每咳一声痛入骨髓,却也毫不在意,立时手拍胸脯止住干咳,怆然慨叹道:“生有何欢,死有何惧!像老朽这样的人,多活一天便是一天,佛祖将我关在此处与世隔绝,得以参悟半生毁誉,世间恩德莫过于此啊!”
第278章 天高地阔[1/2页]